第三十四回 情瑶女阴错阳差 淫马贤恶狼露相
杨弃2023-06-28 10:507,742

  田庄战事一结束,盘和主持,千家峒万余瑶人集会,为祖送和壮烈战死的瑶兵,以及三十六个无辜被杀的老少瑶人,在牛皮坦举行了隆重的祭奠葬礼。

  葬礼一结束,耿耿于怀的盘和立即吩咐会众伍长以上瑶兵头领,将违抗师爷命令、火烧千佛寺的盘勇绑了,宣布杖脊五十棍。

  正要行刑时,旺叔双手反绑,负荆在背,一膝跪在盘和面前,说:“是我失算,未料到官军敢占领千佛寺圣地,造成瑶兵重大伤亡,请峒主处罚我吧。”

  盘和心一软,扶起脸色苍白的旺叔,亲手解了绳索。众瑶兵头领一齐跪在盘和面前,个个担责求情。盘和双眉直竖,一步一顿走近盘勇,左右开弓,狠狠地一顿耳光,打在儿子脸上,直打得手软了才停下,命令记下盘勇五十大棍,号令众瑶兵。

  寨上不可一日无主。盘和与旺叔商量,决定由三古代替内冲寨寨主。三古在官军偷袭内冲寨,贤爹被害后的关键时刻,勇敢地站出来,吹起牛角号,赢得了寨人的一致尊重。

  盘和又咬牙切齿地说起木养,求旺叔派人把他抓回龙窖山,或就地斩首。旺叔愁肠百结不置可否。多年来,从未在旺叔面前露过不满嘴脸的盘和,气愤地手一甩,脚步声咚咚走了。

  瑶府拨了三千两银子,重修千佛寺,又请明光员外带领山下十姓汉人族长验了收,盘和与旺叔方才作罢。

  再说胜男一箭未伤要害,养伤期间,旺叔亲自配药,梅花精心护理,盘勇抱着报恩之心,不时带着滋补身体的汤水和补药登门看望,有时,陪着梅花伯母守到深夜。

  胜男伤愈后,盘勇把女瑶兵集中到烂船坡,总结参加田庄战役的经验教训,操练队伍,提高大家的军事素质。盘勇对恩人胜男体贴入微。女兵们好纠结,盘勇为什么不要春分参加田庄战役?莫非他抛弃爱了多年的春分,又移情胜男了?春分又是好惹的吗?

  田庄战役里,禾仔的勇敢和智谋,赢得了龙窖山瑶人们好评如潮。秋菊很高兴,待她回过神,不觉暗暗一笑,她正在灯下为禾仔做鞋。她在母亲的篾托盘里,挑出一片片裁衣拆衣留下的布片抚平,一层层粘贴在鞋样上。昏黄的灯光下,翻滚的思绪,从秋菊的心里悄悄流出。

  千片万片似流云,

  铺展碎片寄深情,

  拼作瑶女一颗心。

  浪子回头金不换,

  热血花开四时春。

  把憧憬和祝愿的歌,贴在最后一层鞋底上,秋菊用一块雪白的麻布包好鞋底,贴紧夹牢,操起一把小铁锤,把叠布细细密密锤紧,用麻线沿着鞋底四周,认认真真走了两圈,晒上几天,就可以纳鞋底了。

  秋菊一番沉思,人们不是说天圆地方吗?她选了块蓝布,裁成圆口做鞋面,又在鞋帮上缝了两根蓝色小麻绳,便于走路时系紧。禾仔恰逢奋发的岁月,走在龙窖山上,蓝色的梦,蓝色的理想,大路像蓝天一样辽阔,步步登高,永远没有尽头,不负瑶人们的厚望。

  秋菊兴奋得手在颤抖,眼睛也模糊起来。她一不留神,针尖一下扎在左手食指上,一个殷红的血珠在指头一点点增大。她张开嘴,把血吮在舌头上,和着口水吞下了。她擦了擦手,生怕有半点痕迹沾在鞋帮上,蓝天住着太阳和月亮,是最干净的地方。

  这天晚饭后,秋菊帮母亲收拾了碗筷,给父亲端上洗脚水,又到自己房里,关门做鞋了。她在鞋底上写了一个工工整整的“福”字。在右手中指套上顶针,操起针线,她要一针针把福字纳出来。

  山重重来水重重,

  密密纳来密密缝瑶女心事你可懂?

  迈开福步走天下,

  踏平坎河做英雄!

  秋菊哼着哼着唱出了声。她仿佛看见,朝阳里、月光下,禾仔穿着福字鞋,精神抖擞,健步如飞,紫色的云彩簇拥在身旁。他带领瑶兵,紧跟哥哥盘勇,向侵犯龙窖山的豺狼虎豹席卷而去,取得一个又一个辉煌胜利……在盘王庙广场,得胜归来的禾仔一身藤甲,满面春风,众人朝着他欢呼。她挤过人群走上前,拉着禾仔的手。不,她手里早拉着一个书生……

  她一惊,抬头四望,一盏昏黄的灯在摇拽。她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发现自己刚从梦里回来。天,已是下半夜了。书生在干什么?想她了吗?现实为什么总是这样阴错阳差?瑶人中关于她与禾仔谈缘的传言,早让她痛苦不堪,她只是想挽救一个有能耐、却流浪在外的瑶仔回到群体中,为瑶人献出他的智慧和力量,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这样做,而她做了,却引来如此多的流言蜚语。她不仅要默默忍受,还不得不继续鼓励他,关心他。他是一个从小就失去亲情的孤儿,缺少温暖,心早就硬了,说不定抬腿就走了,她能拋开他吗?不公的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让她在痛苦里一年接一年煎熬?甚至在她的心上用刀割,你什么时候来关心她?

  门“吱呀”一声开了,早起的黄桃,循着女儿门缝透出的灯光进了门,取银簪子挑了灯,插在头上,心痛地问:“你怎么还未睡?”

  “你睡嘛,管我干什么?”心乱如麻的女儿,生硬地反问了母亲一句,头一低,全身发抖。母亲一离开,她一把扑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泪水流个不停……

  这天,看见草妹手拿香火纸钱,闷闷不乐来到白云寺,刚好路过这里的婆养一惊,近段,素来开朗的草妹为什么总是一脸愁云?甚至对他也拉着脸。他估摸草妹敬香与心情有关,忙闪进寺里,伏在菩萨后想听个究竟。

  草妹焚过香纸,跪在菩萨前,将一肚子委屈细细诉说开了。婆养听不出道道来,只感觉那话儿,跟住进家里的马贤有关。他手捏鼻子躬起身,变了声调,刹时,菩萨的长腔在地面响起:“阿弥陀佛,你要挺起腰杆做人,如果有难言之事,可以去找秋菊嘛,她会为你作主的。”

  马贤进千家峒近两月了,伤好了八成,由于筋肉腐败过多,右手成了一把曲尺,再也伸不直了。被老鼠啃掉皮的右脸下半部,长成了一片凸凹不平的死红肉。全军覆没、浑身伤残,马贤很是伤心了一段,在爽朗草仔的劝慰和影响下,心绪大振。他决意东山再起,出人头地。

  两月来,雷公崖寨主安排草妹在家专门侍候马贤。草仔早晚到山中装暗套挖陷阱打野兽,为马贤增加营养,恢复身体。草妹把家里的好菜都拿出来,做给马贤吃,饭里的杂粮也掺得少了,还帮马贤浆衣洗裳,掏心掏肺服侍。草妹哪里知道,马贤却在想歪心思。他时常瞥着三角眼,两眼一大一小交替乱扯,偷看忙里忙外的草妹。她越看越耐看,三十出头,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肤糙米色,不大不小的眼睛,特别善解人意,圆滚滚的屁股向后微微翘起,还有那丰满的前胸,一对不大不小的奶子,在单薄的衣裳下挺起无限美妙……自家堂客与草妹相比,一个是天上的仙子,一个是地上的老母猪。马贤的心跳到了口里,浑身的血一个劲直往头顶冲,脑壳都要炸裂。“莫非是天意安排,让我在此碰上这个尤物?”他整天想入非非了。

  有一天,山野突刮大风,刚出门去菜地的草妹折回了家。马贤忙走上前,双眼眯成一条缝,看似关切地问:“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做呀,你为什么又回来了?”草妹答:“天变冷了,穿一条裤子像打灯笼一样,空荡荡的。”“嗬!”马贤一喜,不失时机地凑上去,一脸淫笑说:“那就在灯笼里插根蜡烛吧,不就暖和了吗?”草妹听出了下音,脸一红,转身快步走了。

  又有一次,草妹到马贤屋里去拿脏衣洗,在门口与马贤撞了个满怀。马贤借故一把抱住草妹,连说:“莫跌倒了莫跌倒了。”一只手在草妹的屁股上乱摸。草妹双手猛推马贤,口里“哎呀哎呀”哼着却不敢大叫,生怕儿子听到了。“莫怕,莫怕,有我在呢!”马贤说着,趁势把草妹抱得更紧。草妹奋力挣脱,捂着通红的脸跑了。

  见识了草妹儒弱的一面,马贤心里一乐,胆子也大了。他时常趁草妹忙活的机会靠上前,口里说着“我来帮忙嘛!”看似有意无意地摸草妹一把,或是在她脸上顺势一亲。草妹怒了,多次朝马贤瞪眼。马贤却嬉皮笑脸说:“不是有意的,何必认真?”草妹百般无奈,不敢向任何人说。

  一天下午,草妹在家里忙进忙出,突然感到头痛发晕,昏昏沉沉到床上躺下了。迷迷糊糊里,她感到有人爬上床,压在身上,粗暴地剥她的衣服。草妹大惊,奋力爬起,却被那人死死压住了。她双手乱打,那人任凭拳头雨点般落在头上脸上,就是不松手。一番挣扎后,草妹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只得任由那人摆弄……迷蒙中,她看见一张长着一片死红肉的尖削脸,从床上爬起离去了。草妹一阵恶心涌上喉头,翻肠翻肚吐了一地。

  对于马贤的行为,草妹气愤至极,但为了名声,却不敢声张。再则,有谁怀疑旺叔的客人是坏人?说不定大家还会指责你不正经呢。怎么办?草妹来问菩萨了。

  一段时间里,悠闲自在的马贤常踱到雷公崖,婆养早听瑶人传,他是“指草为药的神人”心存尊敬,他又是旺叔的朋友,总是热情相待,还不时到草仔家看望马贤。一来二往,两人混得厮熟。马贤天南海北,从古至今,天上知道一半,地上全知,道出多少新奇事,听得婆养麻子涨得通红,嘴都合不拢。马贤一乐,“这不正是可以利用的人吗?”

  婆养十分佩服马贤,二人无话不谈。马贤看出婆养是个直肠子,不经意说起旺叔。婆养接过话,唾沬四溅讲起旺叔知阴知阳,通神役鬼,用兵如神,听得马贤心惊胆颤。马贤赶忙趁机转换话题,打听起龙窖山的几个关隘来。婆养心里一顿,忍不住还是如数家珍,夸起一个个关隘的险峻,不停地炫耀曾经发生在各个关隘的神奇往事。马贤不动声色,不停地擦着飞在脸上的口水,细心地记下了所有关隘的特点,尤其是死死记下了“没有固定瑶兵防守的朝坪关隘”。

  又有一天,马贤与婆养在关隘上乱侃,见两个商人打扮的人过了关隘。马贤见瑶兵没去询问,就不解地问婆养“你认识他们?不认识。”“你们……”婆养看出了马贤的担心,忙截住话解释说:“瑶府规定,做生意的商人随他们来去。”马贤又是一喜,牢牢记在心上。

  这天,婆养听了马贤叱咤风云杀官军的故事,大呼“英雄!”高兴得一掌打在马贤肩上。马贤骤然痛得大叫,一只手垂下了。

  “啊!神人的手脱臼了,这不正好看他如何诊病吗?”婆养歪打正着,心里一喜等待着。哪知,马贤仍在哀叫个不停,求婆养快请瑶医来。婆养一阵迟疑,把一个懂得点医术的瑶兵喊来,把马贤的肩膀接上了。婆养心一凉。接触多了,婆养发现,马贤时常说谎话,把别人当傻子,心里渐渐产生了厌恶。若不是看在旺叔脸上,他早发作了。婆养后悔不该把马贤送去草妹家。马贤还不愚弄草妹吗?

  再说草妹听了菩萨的话,决意不再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了,她要报复马贤了。她按菩萨的指点,找到秋菊,将难言之隐告诉了她。

  秋菊杏眼怒瞪,“果然是个衣冠禽兽!”她想起马贤在四甲铺圩市坑害盘勇,制造事端,决心要报复,但又立即犯难了,除了马贤虽然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可石牌不准瑶人做这种烂事,如果峒主和旺叔知道了,定会将她顶命沉潭,怎么办?秋菊想来想去,决定去找婆养,要他想法子把马贤赶下山。

  草妹有痛经的习惯,那三四天里,每每疼痛难忍时,就上床躺一会。这次,小孩出门扯猪草去了。她知道马贤在瞧着这个时机。上床前,她在火塘里装了半铁瓢红炭火,放在半掩的门板上方。

  马贤闲逛回屋了,发现草妹躺在床上,顿时高兴起来,连忙整了整衣冠,轻手踮脚来到草妹门前,兴奋地一手推开房门,一头闯进去。“哎哟!”一瓢红炭火从门顶上瀑下,劈头盖脸浇了马贤一头一身。刹时,一股烧焦的肉味和须发糊焦味散发出来。马贤痛得大叫,脑壳乱晃,身体乱蹦,手脚乱打,乱扯衣服,拼命把掉进颈子里的红木炭火弄出来。

  草妹暗暗一喜,连忙下床,帮马贤拍衣服,口里假意埋怨着:“怎么是你?你怎么不做声呢?早晨,有个野猪进了我房里……”

  马贤头、脸、颈和上身到处是斑斑点点的烫伤,几根稀疏的山羊胡烧得卷缩成团。他气得不行,听了草妹的埋怨,又半信半疑了:“善良懦弱的草妹,决不会对我下这样的毒手,说不定是准备烧野猪呢!”事后,草妹上山,给马贤扯来一大堆烫伤草药,帮他熬药制药敷药,马贤又在想入非非。

  这天,草妹的小孩采蘑菇去了。马贤看见,草妹提着竹篮去了屋后的菜地,

  就悄悄跟上,望见草妹在高高的豆架下摘豆角。就轻手蹑脚从背后靠上去,一把抱住草妹,把她按在了豆架边的地上。豆架边有个浇菜的粪坑,装满了人畜粪尿。坑上搭了个架子,架上覆满了南瓜藤。慌作一团的马贤哪里细看身边的粪坑?放势地脱起草妹的衣服来。草妹牙一咬,有主意了。待到马贤脱了衣服,伏下身子的瞬间,草妹突然侧身一滚,只听“扑通”一声,马贤整个儿掉进粪坑里了,粪水呛得哇哇直叫,鼻孔流出了鲜血。

  早晨,几只乌鸦在房前屋后“呱呱呱”叫得好惨。草妹眼皮乱跳,狐疑着到盘王庙问告头,盘王说,你家来了个丧门星,吓得她赶紧又到白云寺,请虚空禅师卜卦,又请师公算,都是一样说的。草妹惊愕不已,再请一个神灵扑身的瑶姐过阴,找亡故五六年的婆婆问证。婆婆熟悉的声音,在冥冥之中的瑶姐口中响起来:“草妹呀,家里进了个丧门星,你快去请法师驱邪哟!”

  草妹急匆匆去雷公崖下买了一挂猪肉,打算去请法师。

  “草妹呀,家里有什么喜事?”途经雷公崖关隘,两天未吃荤的婆养,两眼盯着那挂肉,不断地咽着口水,凑上探问草妹。别人说婆养“三天不吃肉,爬房又上屋。”

  若是别人问草妹,草妹定会笑盈盈答上腔,如今,是你婆养把丧门星马贤送上门,让她惹祸的,她早就满肚子气,一把无名火从心里轰地烧起,愤然怨了一句:“都是你做的好事。”头也不回走了。

  “草妹怎么啦?”婆养觉得好蹊跷。他突然想起秋菊曾满腔怒气,要他“一定要把马贤赶下山”的嘱咐,一直在寻思着找机会的婆养,忙喊住草妹说:“妹呀,我知道你家进了个丧门星,你在着急,是吗?”

  “他怎么知道?”婆养一语中的,草妹停下步。转脸将手里的肉一摆,语气和缓说:“我正准备去请法师呢!”快步走了。

  婆养大喊:“哥可以帮你除了妖孽。”他向关隘瑶兵招呼了一声,就带着两把从不离身的丧门锏和几个猴子兵,去追草妹。

  草仔一见婆养来了,就急匆匆地把家里进了丧门星,准备请法师捉鬼驱邪,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马贤听说草妹家进了丧门星,吓得缩做一团了。

  婆养一愣,一脸轻松对草仔说:“不就是要捉鬼驱邪吗?我当瑶兵前,早学过法师。我给你们做,不收工钱,只管酒饭。哼!不怕老子的鬼怪,我还未见过呢!”婆养一激动,竟然一手抓下在外从未揭开过的头巾,厉声吼道:“快拿法帽来。”

  草仔一望婆养惊呆了,那头上的癞子堆成一座小山,脸上大麻子套小麻子,粒粒紫红,眼睛瞪得老大,比恶鬼更像恶鬼,比妖怪更像妖怪,又学过法师,魔鬼不怕才怪呢,何必去请别人?立即同意了,说:“可以呀,关目作法最好不过了。”

  婆养又要戴傩面,草仔望着婆养吓死人的面相,又劝道:“关目八面威风,还要什么傩面?”

  瞥了一眼在旁边气得直抖的草妹,婆养哈哈大笑,对草仔道:“你老弟最了解我。”忙吩咐草仔,削了一堆桃木桩,他要动手驱邪了。

  马贤慌里慌张跑出来,望着婆养的面相与以往大不相同,以为神灵扑在他身上,吓得直抖,缩瑟瑟走上前,恳求婆养去看看,丧门星是否在他房里。

  婆养神杖也不要了,吐了两掌口水一搓,来到马贤房里大喊:“原来丧门星在这里,你哪里逃!”手举两把曾杀虎杀豹的丧门锏,乱打起来,把马贤睡的床和一应用具,一阵乱锏打得稀烂,又扯开破喉,嚎起傩歌,疯狂的口气伴着毛毛雨般的唾沫,随着风声在屋内乱卷,整座房子都在晃动。婆养又四脚四腿乱蹦,跳起傩舞来,铁锏寒光四射,冷风呼呼生响。

  此时,马贤六神无主,瘫在场中椅子上,张口气直喘。

  “呼”地一声,婆养冲出了门,铁锏直指马贤的椅边大喊:“丧门星在这里,快钉桃木桩。”几个猴子跑上去,拿起木桩钉起来。

  马贤满脸苍白,一蹦站起,赶忙往一边躲。

  婆养浓眉紧锁,眼睛微闭,口里嘟嘟着不知念些什么,突然眼睛一张开,又在大喊“快钉桃木桩”。几个猴子又冲向马贤站立的地方。如此往复数次,马贤被猴子撵得东奔西跑,满脸惊悸瘫在地上,精疲力竭再也无法动弹。猴子又围着马贤钉起桃木桩来。

  又该来坛前焚香、念咒作斋醮了。这下可为难了婆养。他见过法师默念过咒语,但哪里听出念的是什么?想着肉快到嘴边了,他灵机一动念起来:“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盘王老祖宗……”念着念着没有词了,草仔在旁边侍候,怎么办,不能露馅呀?

  “啊……”婆养一急有词了:“盘和峒主、旺叔师爷、统领盘勇、关目神佑、特别是我婆养大帝……”一直念到龙窖山叫得出名字的寨主,念得顺当,人忘了形,念到唐吉时,声音越来越大,早被一边的草仔听在耳里。

  “什么……你说唐吉干什么?”跟在一边的草仔疑惑着抬起头,不解地问婆养。

  “噢……噢……”婆养噢了两噢,回过神,一本正经地小声说:“法事做完了,丧门星被我抓起来了,神仙菩萨吩咐,要唐吉快押送去阴曹地府。”

  “噢!神仙都知道唐吉寨主呀?那……莫非他要交好运了?”草仔惊奇地问。

  有一次,婆养几天未沾荤,想去醉仙楼蹭点酒食。唐吉正忙着没留他。婆养心里很是不满,听了草仔的话,立即反问道:“他有什么好运?要他把丧门星送到阎王那里去,是好事吗?”

  “噢,阎王要唐吉去,那……那不是要他死?”草仔惊异地问。

  婆养暗暗一笑,但又急了。他担心草仔把这话说出去,想了想,又郑重地嘱告草仔说:“老弟呀,天机是不可泄漏的哦!在凡人面前,更是不能乱说。噢!菩萨说你能活一百岁,乱说了,就要减阳寿的。再说,今天的这个丧星,说不定要到天神那里去告状,说我嘴不关风,我的通神术就不灵了,不是害了你,又害了我么?”

  草仔听了自己能活一百岁,一阵高兴,又害怕丧门星再来祸害家里,忙答应婆养道:“是,我一定不乱说。”

  一切做完后,婆养只待吃肉喝酒了。他啧着嘴一摸脑壳,吓得大叫,慌忙找到方巾缠上,一溜烟跑回了关隘。几天里,婆养一想到没吃到草妹那挂肉,心里^满是不高兴。

  这天傍晚,婆养去找禾仔商量赶走马贤,路遇一个瑶妇在祭拜土地神,石台上摆了鱼肉豆腐蛋四样菜。婆养一望四处无人,忙趁着暮色,蹑手蹑脚穿过树林,悄悄摸到石台边,瞄着女人磕头祈祷的机会,一伸手端过鱼盘肉盘,踮起脚尖快步走了。当女人在兴奋地拜谢“大神显灵了啊”时,婆养正盘腿坐地,从怀里掏出酒囊,就着鱼肉,风卷残云般收拾了盘子,拍拍手走了。

  婆养听了禾仔把马贤挤下山的想法,开心大笑。盘勇闹四甲铺圩市后,禾仔十分气恨马贤。他特地去提醒盘勇。盘勇一声冷笑走了。若不是龙窖山有保护客人病人的传统规矩,他早就动手报仇了。

  马贤的住房里一片狼藉。草仔给马贤搭了个地铺。晚上,马贤想起丧门星,哪里睡得着?屋内外任何一个微小声响,都吓得他汗毛倒竖。这天夜半,无法入眠的马贤突然听到,窗外响起一阵奇怪的窸窸窣窣声,抬眼一望,一个闪着红萤光的巨大黑影,在窗上一闪不见了。马贤大骇之余,又一个闪着绿萤光的黑影,扒在窗上,两个吓人的大鼻孔喷着绿气。半个时辰后,又有两个黑影靠在窗上,张着斗大的萤光大口,两条闪着萤光的红舌头吊出尺长,向着他“哼哼”个不停,口里怪声怪叫“拿命来拿命来!”马贤吓得人事不省了……

  第二天下午,雷公崖来了一个用布包了鼻子的汉人,口称来找两月前进山治疗手伤的先生。婆养派人把他带到草仔家。来人一见痴头愣脑的马贤,“噼噼啪啪”好一顿耳光打过,破口大骂:“你个畜牲,老子到处找你不着,还以为你见了阎王呢!”

  来人令马贤火速与上司联系,否则要杀头,说完转身就走。

  马贤迷迷糊糊,立即下山去。经过雷公崖时,他请婆养转告旺叔“多谢了!”没忘又悄悄把婆养拉到一边,说他当了知县,一定请婆养到县衙去当县兵都头。马贤曾多次夸婆养,武功堪比三国时的猛张飞,还会捉鬼驱邪,实在是一员难得的好将。

  婆养高兴得手一举,马贤吓得身子赶紧一缩。下午,婆养见到旺叔,嗤之以鼻地说:“这个尖嘴猴腮的东西,要老子去当县兵都头,收买我。”

  旺叔说:“马贤想分化龙窖山,千方百计把瑶人拉到他手下。”

  说来也巧,草妹房前屋后,怪叫了数天的乌鸦不见了,家里太平了。草妹好高兴,左手提一罐酒,右手一罐肉,到雷公崖关隘来了,口里亲热地叫着:“婆养哥,婆养哥喂,你的法术真灵,丧门星被你收拾了。我草妹送酒肉来感谢你这个活菩萨喽!”

继续阅读:第三十五回 以情整军涨士气 放赦冤囚得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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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家峒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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