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天过去,爷孙俩都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一圈。一腔热血渐渐消退,秦昭面对的是赤裸裸的现实。
秦钢在夜里总会很突然地翻身,带着短促的呻吟声,像是不太舒服,连续几次翻来覆去后,不舒服会到达顶点,他以一声长长的嗔唤做结。这趟来回一定能把浅睡眠中的秦昭惊醒。他感受到心脏剧烈的怦怦声,仿佛在一趟又一趟地赶早班机。他问秦钢身上疼不疼、需不需要吃药,秦钢说不怎么疼,暂时不用;问秦钢是不是睡不着、要不要电视,秦钢说不想看;问秦钢饿不饿,秦钢说不饿,学黄鑫那样拉扯,却成了邯郸学步,秦钢始终也没松口……
一夜惊醒两三次,秦昭的睡眠被切得支离破碎,但询问半天,除了偶尔起夜上一次厕所,别的什么也没做。他听朋友说给初生的小孩喂奶,一夜要起好几次,精神会变得敏感又衰弱,就是类似的感觉。到了白天,秦昭也因为心里总是记挂着,补不了一个整觉。由于严重的睡眠不足,秦昭感觉心脏偶尔会猝然陷入一阵撕扯,带来强烈的不适感,撕扯得多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肌理是舒适的,生活像是塌了一半的平房,秦昭身在其中,抵不过风吹雨打。
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秦昭从浅睡眠里被唤醒。他浑身像被针扎过,每个毛孔里都堵着浊气,不吐不快,他不自觉地在行军床上厮磨着身子。
秦钢发现了他的挣扎:“你要是睡不着,就回床上睡吧。”
秦昭按住心脏,答了一句:“没事,能睡着。”
“老年人的作息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小孩子,需要多休息。”秦钢伸出手,指尖刚好搭在秦昭肩头。
秦昭歪过头,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一点半。他想起小时候过年,秦昭跟着长辈们去亲戚家聚会。长辈们各自凑出四人一桌,围打麻将,几个小孩自由活动,在屋里上蹿下跳。看似个个生龙活虎,然而十二点一过,便相继睡倒,歪七扭八的躺在沙发上,完全不记得几点被父母抱回了家。那会儿的父母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能熬能抗,怎么等自己到了这个岁数,就不是一回事呢?自己这代人身上好像没有上一代人的意志力和责任感,说到创造力和自我意识,又远远落后于新一代。处在不上不下的夹缝间,明明已经三十而立,里里外外却还像个幼稚的小孩。
秦钢见秦昭半天没说话,指尖又点了点他:“要不还是请个人来吧。等我病好一些,再说别的。”
秦昭回过神来,还是没搭话。他感受到周遭温度的变化,是床头放着的书包,书包里的钱包又变得炽热起来,那张银行卡再次蠢蠢欲动。
秦钢又说:“请人个需要多少钱?贵吗?”
“我也不知道。”秦昭思索了一下:“爸给的钱。”
秦钢:“我的退休工资六千六百一十八块,请个人应该够了。听说明年还要大涨一波,能涨三百多,差一点点到七千。”
黑夜中传出一声叹息,暗藏着不甘。秦钢说:“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能不能上到七千……”
到不了了,秦昭心知肚明,他强忍着突如其来的泪水:“你不用管。我明天起来问问,朋友有推荐质量好的。”他怕谈及黄鑫,赶忙改了话题:“你还记得曲望远和曲灵铃吗?我以前的同学。”
秦钢沉默了一会儿:“不记得……”
“小时候我们条件差不多,后来他们家发迹了,一下子成了富二代,不过他们为人处世都没什么变化……”秦昭一边讲述曲家的发迹史,一边想到曲家家大业大,却也在两位老人面前无计可施。不过,他们至少没有钱方面的担忧,想到这里,钱包又热了起来。耳畔听到细细的鼾声,秦钢已经睡着了,他的指尖还触在秦昭的肩头。
天刚蒙蒙亮,有一丝光线透进窗户,正好照在秦昭脸上,他的脑子随即清醒过来。他安抚着隆隆作响的心脏,不知道现在的清醒,是预支了明天还是后天的精力。
听到响动,秦钢也醒了,说饿了想吃面。秦昭扶他起来上了厕所,说下楼给他端一碗口蘑面。
秦钢罕见地点菜:“想吃辣,端一碗牛肉的吧。”
秦昭点点头,翻开书包拿上钱包:“几分钟就回来。”
秦昭推开银行自动取款机室的玻璃门,狭小的房间里透着一股死寂,他把银行卡插进取款机。机器迟滞地运转着,似乎每一步都在卡顿,要拖延揭开真相的时间。
“密码……”秦昭犯着嘀咕。他觉得自己应该很清楚应潇潇的银行卡密码,毕竟七年的时间,两人之间已经几乎不存在秘密。平日里,这些数字就在脑海里的一间储藏室里等着,室门是一扇美国西部酒馆常见的木制百叶门,可随手推拉,仅作装饰,原本聊胜于无。但此时此刻,门上上了一把锁。秦昭举目四望,那数字就在门里跳跃着,每一次跳跃都带着动态的模糊,看不真切。
秦昭掐着太阳穴,使劲回忆着,他搓揉着肌肉,试图唤醒这份肌肉记忆。在一次又一次对过往画面的搭建后,秦昭终于找出了六个数字。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薄情寡义,相册回收站清空之后,似乎也一并带走了所有关于应潇潇的记忆。
连续两次输入了错误的密码,秦昭谨慎地深吸了一口气。数字没错,只是顺序错了,他不断告诉自己。他憋着那口气,郑重其事地输入了第三次。最终,屏幕上显示出数字“196879.21”。这余额在秦昭目前乱成一团的生活里,光耀得如同生命之泉。潺潺的泉水叮咚作响,奏出充满活力的华章。与之对应的,是秦昭纠结而吵闹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都带着死亡的腥臭。
秦昭看着数字,发了半天的呆。他感到疑惑,有零有整的数字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他想问问应潇潇,但像上次一样,一连串文字被快速打出,又被快速销毁。
牛肉面里的辣椒刺激着秦钢,他的嘴唇罕见地展露出血色,他窸窸窣窣地吸着面条,赤红汤汁溅了一身。秦昭扯过两张纸,一张略显多余地擦着衣服上的油渍,一张夹在秦钢衣服的领口处。可能是太久没吃这么辣的食物,秦钢被辣油呛得咳了两回,涕泗横流。
吃过面,秦钢抹抹嘴,秦昭迟钝地收拾一片狼藉。
安顿好秦钢后,秦昭在脑袋里组织好了语言,联系上曲望远推荐的“宾城天鹅港”。不愧是少爷推荐的机构,自从回来之后,秦昭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温柔而亲切的服务态度了。听秦昭简述完癌症晚期的阶段和大体情况,对方的语调变得更加温和悦耳,美妙的声线搭配着高昂的费用,清晰地给秦昭的耳蜗做着按摩,日薪380,五天一结。秦昭礼貌地挂掉电话,又联系上“笑脸到家”,他仿佛能隔着电话看到对方的笑脸,不出意外,费用也旗鼓相当。
秦昭咬牙在白纸上计算了一会儿。在目前的家庭状况下,这笔支出肯定不是小数目。父亲生意上还是一潭死水,债台高筑,平日所得肯定得先填窟窿;陆阿姨承担这笔费用已经那么久,既然断掉了,自然不好意思再让别人续上;而自己现在也泥足深陷,明明想抽身,却越陷越深。
恰逢其时,应潇潇的银行卡又幻化成了人形。这一次,她的身形有了明确数字的的加持,不再是一团影子,而是塑造出一尊实体,她身体的每一段曲线都清晰可见,凹凸有致,透着触手可及的魅惑。她的声音也更加妖艳了。
撩人的声线在秦昭耳际不断回响:“只是借用应急,你以后一定会还上的。这并不是在用她的钱,更不是用她家的钱,就像信用卡一样。”
秦昭心里很清楚,用信用卡无非是把你想要的东西,提前一个月买到手里,提前享受了一个月,但需要承担额外的风险。这世间有什么东西能可贵到区区一个月都等不了呢?他一直都明白,所以从不超前消费。
但她好像完全看穿了秦昭的心思。那声音又开始回荡,幽幽怨怨:“我知道,你有自尊心,但自尊心在现在是很多余的东西;你还有不超前消费的习惯,自尊心也好、习惯也罢,和生死相比,不都是鸡毛蒜皮?仅仅因为你的小心思,就要让爷爷本就衰朽的身躯更加衰朽,让他本就残破的晚年更加残破。你扪心自问,你有那个精力吗?你经受过专业培训吗?你照顾得好一个病重的老人吗?你对得起你爷爷对你的爱和恩情吗?秦昭,你很自私、很残忍!”
随着高强度问题抛出,她的声音逐渐高亢起来,变得不像是建议,而是教训,这教训激起了秦昭的反抗意识。他突然被逼出了想法,他在手机屏幕上不断翻动,又在纸上写写画画,把自己所有银行卡的余额理了理,让所有仨瓜俩枣操练起来,聚合成一个集团军,集团军的军阵让秦昭稍感意外,居然能凑出一个半月的费用。
见到结论,银行卡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回到了钱包里。
高昂费用带来高效率,一个小时后,门外来了个女护工,瘦小精干,说话粗声粗气。秦昭引她进屋,大概聊了几句。护工叫傅敏,五十五岁的,脸上一直挂着与“宾城天鹅湾”很相衬的笑脸。秦昭带她在家里看过一圈,也向她说明了一下情况,最后专门叮嘱不要告诉秦钢具体的护工费用。傅敏点头称是,说孩子懂事,很多家客户都这样,怕老人节约惯了,宁愿死也不接受高昂的护工费。
最后,秦昭带傅敏进屋见秦钢。
傅敏坐到行军床上,热情地与秦钢唠起家常。
她坐的位置和身体动作都比黄鑫有分寸感,不像黄鑫过分亲密,也不像自己那样生冷。想到这里,秦昭大惑。
为什么我和我爷爷之间会有距离感?
秦钢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秦昭也不知道他是没有力气讲话,还是又想起了黄鑫,对眼前的新人做脸色。到最后,秦钢也只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让傅敏先在家照顾一天试试。
长舒一口气,秦昭又陷入沉思,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虚幻,明明处在三十而立之年,就算结束北漂回家,也应该先找份工作,然而接踵而至的一件件事却始终耽误着脚步,也许这就是北漂回家的人必然经历的迷茫期吧,可这个迷茫期里又掺入了太多其他事件。他突然想起季仁健来,这个世外高人,平日里总透着自洽的气质,年纪轻轻就达成了很多年轻人的梦想——开小卖部。这些日子以来,多方现实的压迫让秦昭喘不过气,他想去向季仁健取取经。
来到家和超市门口,秦昭看到柜台前的季仁健正起身,他也刚好看到门外的秦昭,讶异了一瞬间,他马上伸出手,往秦昭的方向抵了抵,示意秦昭等等。
秦昭会意,没推门而入,他本想回身去旁边溜达溜达,但透过玻璃,他看到季仁健正和一个女人交流着什么,两人的剧里很近,像是在做交接。女人中等身材,短发,透着南方姑娘小家碧玉的气质。心生好奇,秦昭退回原地,倚在喜羊羊摇摇车的一侧,瞪大眼睛观察着。
季仁健指指电脑,又晃晃手机,嘴却一直没动弹,他翻开桌上的一个小本子,手比划着,又指指货架上的商品,临近结束才张嘴交代了几句话。
季仁健推门出来,脚步虚浮,身子晃晃悠悠的,手上拎着柜台上的一只塑料袋,塑料袋里装着包子和豆浆,他拿出一只包子。包子冒着热气,烫手,他的指尖疯狂舞动:“来一个?”
秦昭摇摇头:“吃过了,坐会儿去?”
两人默契地顺着老街朝河边走。季仁健嘴里嚼着包子,冷不丁问:“那姑娘怎么样?”
秦昭没理解他的意思:“什么意思?”
季仁健邪魅地笑:“是不是还不错?”
秦昭脖子一伸,双手一摊:“一分钟不到,我能看出什么?”
“一分钟可以看出很多……”季仁健噎了一口:“我每天只和她相处这一分钟。”
秦昭:“就交接的这一分钟?”
“对,就一分钟,而且总有一个人刚熬完夜,油尽灯枯,另一个人刚睡饱觉,还吃了早饭,神清气爽。我和她,看起来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两个种族的人。”季仁健又往嘴里塞了一口,想靠新包子把旧包子顶下去,却适得其反,越顶越噎。
秦昭放慢脚步等他:“吸血鬼和狼人吗?”见季仁健越吃越噎,他指指他手里的豆浆。
“差不多。我上夜班,应该是吸血鬼。”季仁健会意,把吸管插进杯里,深啜了一口豆浆。
豆浆烫口,季仁健的口腔明显被烫到,但碍于面子,他没有选择直接吐出来,而是硬吞了下去。秦昭仿佛透过他的胸口看到他被灼得通红的食道。
连哈几声,季仁健吐出一口口滚烫的热气,他发狠地骂:“妈的!好烫!”他脸上的笑容被拉扯得狰狞:“不过,我是吸血鬼的同时,也是色狼。”
见他恢复正常,秦昭又加快了步伐:“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建议你管住自己。”
季仁健跟上来:“怎么说?”
秦昭:“前车之鉴。我有个初中同学,家里开饭店的,他和跑堂小妹好上了,结局你懂的……”
季仁健:“棒打鸳鸯?”
秦昭:“全家人出马!虽说恋爱无罪,但你想想,这样怎么可能有好结果。”
季仁健思索了一阵子:“你同学那会儿多大。”
秦昭想了想:“初中嘛,十五、六岁。”
季仁健晃了晃手里的豆浆杯:“那对了!那会儿他年轻不懂事,凡事还得靠着父母,当然做不了决定。我不一样,我没有父母,我做决定只需要对得起自己。”
秦昭想起他送给爷爷的照片,料想他波澜不惊地说出这番话,背后定然也有隐情,但他现在不想谈论家庭的事,于是追问了一句:“那你以后想怎样?追她?”
“以后……”季仁健挠挠脑袋:“反正船到桥头自然沉嘛。”
“沉……”秦昭心里默默说了句好吧。
冬天的江边比城里冷上两度。凉风卷着水气,均匀地倾吐在岸边的每个行人身上。沿江步道上的跑者红着脸,身着薄薄的保暖衣,吐出的热气破风,为他们开道。江里,星点橙色的光忽明忽暗,那是冬泳勇士手臂上的救生圈,他们无惧严寒,乘风破浪,像一直生活在水中的鱼。还有人驾着摩托艇,绕着圈子,像是在为他们护航。
几张露天桌椅被扔在广场上,零零落落的,没人要似的。
“后悔了,这个天气出来喝茶,是真的勇士。”季仁健拉开一张椅子。
“要不坐里头?”秦昭看向茶馆里。茶馆老板瘫坐在屋里看电视剧,脚边是一台疯狂摇头的小太阳,整个画面如果有标题,就叫《冬眠》。
“算了,屋里憋一晚上了,换口新鲜空气。”季仁健摇摇头,深呼吸了一口,坐下后冲屋里喊:“老板,两杯清茶。”
茶馆老板重复了一遍,费力地从椅子上撑起身子。他拖动肥胖的身躯,旋开玻璃罐的盖子,舀出两勺茶叶,各自放进玻璃杯中,又慢吞吞地把杯子和暖水瓶拿到两人桌前。
“两杯清茶,二十。”老板说。话音未落,他低头看到桌上摆着二十现金,搓了搓手,拿上钱回去冬眠了。
秦昭把开水倒进玻璃杯,茶叶悦动起来,清香四溢,莫名驱走了身上的一点寒意。
聊了一会儿无足轻重的内容,秦昭在脑子里组织着想问的问题,但最近的失眠和压力让他脑袋迟滞,迟迟找不到切入点。
“开小卖部,一点儿也不挣钱。”季仁健往下扯了扯身子,半躺在椅子上,身体像一堆摊开晾晒的衣服。
秦昭苦笑了一声,本想问他的事,他反倒未问先答了。一时没跟上节奏,秦昭憋了半天,说:“不挣钱?网上不是说很挣钱吗?”
季仁健拿起玻璃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水面。这回他学聪明了,吹过之后仍然显得持重,眼看要上嘴贴到杯沿了,突然停在了半空:“网上那都是宣传,为的是骗你加盟,说得天花乱坠,其实营业额的百分之七十靠烟草。而且只要加盟费一到位,到头来……”季仁健放下杯子,掰起手指头来:“市场调研、选址规划、商品进货、营销推广、人员安排、财务管理,林林总总,全得靠你自己操作。我本意是不想打工,但一套流程折腾下来,不比打工轻松。”
秦昭:“既然又不挣钱又折腾,干嘛还干这个?”
季仁健抬眼望向江边,眼里全是血丝:“在这里,能感受真正的生活!网上那些论坛里,放眼一看,人均年收入三五十万。小卖部里看到的,完全不同。买瓶啤酒还有人赊账;洗衣粉贵了五毛,有人会专程回来和你吵一架——我就比连锁超市贵五毛!避孕套——你别惊讶——也真是有人偷的,哪怕是偷,也要负责,也要安全。这才是人间,哈哈哈,货真价实的人间。”
见秦昭还在消化先前的内容,季仁健接着说:“当然我也不可能赔钱干,比起上班,它会给我快乐。店开久了,我慢慢理解了,可能小卖部承载了很多儿时美好的记忆。很多人童年的家附近都会有一个小卖部,哪天爸妈给了零花钱,路过小卖部,可以全款买包辣条或者干脆面,就特别高兴。这种快乐简单直白,但是当你的工资一个月三五万,有了几十万存款,去买辣条不困难,但那个时候你看不见辣条,你看见的是房贷,是教育,是同事背什么包、用什么护肤品,或者家人的医疗账单。你发现自己手里这点钱什么都干不了,只能放在那里,是一个装裱起来的数字,你只能不断去挣钱让这个数字变得更多。”
季仁健说得越多,秦昭的眼神越发呆滞,他感觉好像在自顾自地讲话:“上班的时候,我总在精神内耗,也一直在想办法解决精神内耗,到底怎么才能解决?最后我觉得解决不了,因为精神内耗的核心,是你在承载社会对你的消耗。好比你穿着短袖站在大雪里,怎么取暖?让自己变强壮?这不可能,因为问题不在你,而在于你在一个错误的环境里。即便穿上棉袄,躺在雪地里也会冻死。不是你不够强壮,也不是棉袄质量不好,是因为你身在雪中。”
一阵江风袭来,抚摸着季仁健的肩头,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不行不行,熬完夜吹冷风,身体要垮了。”他皱着眉头,把剩下的热茶一饮而尽,起身说走了。
秦昭叫住他:“这都是你想到的?”
季仁健摆摆手:“小部分是,大部分是网上说的。”
秦昭跟上他,还有一段路要一起走,他心里还有问题,不问不快:“去趟我家,把你妈妈的照片还你?”
季仁健头也没回:“不用,给老爷子留着吧。”
秦昭:“她还好吗?”
季仁健:“好得很,据说去广州了,再也没见过。”
走到岔路口,秦昭停下脚步,看着季仁健离去的背影,他好像比刚才更晃悠了,而秦昭自己也陷入更深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