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老狐狸
杰佛僧2024-11-20 11:465,867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向下俯瞰,眼下是一览众山小的场景。昨晚下了一场绵绵冬雨,雾气生得厚实,与霾交织出一片朦胧的愁云,把宾城包裹其中。城市的边缘变得越来越模糊,很快缩小成规划馆里的一块沙盘。穿梭其中的行人与车辆,像是被一根根铁丝由下至上地贯穿了身体。他们依照某种规律缓缓挪动,整齐又渺小,如同蝼蚁。

   明明是一片大好江山,却被雾气染成了一堆可有可无的玩具。真真假假,他觉得没意思,转眼看向城市底部的长江。江水把宾城划成南北两片,几座桥梁横亘江上,纵贯南北,形态和色泽各领风骚。但此时此刻,它们在望江龙城的地基下幻化成了爬虫,伏在他脚下,怯生生的,是俯首称臣的姿态。

   黄鑫深吸一口气。此情此景让他感受到曲家豪门的视野,卓然独立,俯视众生。他感觉身体的边缘仿佛镶着一圈金光。他心里很清楚,那金光是外来的,源自这个家庭、这间屋子,与自己本身无关。

   眼下的盛景被越来越厚的愁云遮挡住。终于如愿进入豪门之家工作,黄鑫的心情并不如想象中美丽,他看着眼前的愁云,并不清楚心中的愁云是从何而来,只感觉没来由的真真假假,忐忐忑忑。

   “准备吃饭了,黄师傅。”

   身后传来曲望远的喊声。房间大且空旷,有了扩音效果,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在整个空间里来回飘荡。

   黄鑫从落地窗前往后退了几步,眼里充满不舍。“会当凌绝顶”的豪情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致命的,哪怕这豪情是假的,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他曾经住过最高的居所是八层。当时做水果生意奔向小康,刚刚结婚生子,买了一套两居室的二手房,装修一新,屋里屋外充斥着美满幸福。他站在新家的窗前——高高在上的八层——俯瞰宾城西郊的农贸市场,顿生壮志,觉得天地都在我心中。

   罢了,他不想回忆……

   他的手触到沙发上。曲望远说,这是意大利进口的百年老品牌,具体名字他没听清,或许听清了,但没听懂。对他来说,意大利就是罗伯特·巴乔的背影和小辫。

   沙发上蒙着一层细灰。不止沙发,房间里所有家具上都蒙着一层浅浅的灰。听曲望远介绍,眼前处在27层的四室两厅只是曲家的客房,平日里基本无人居住。从客房花园的旋转楼梯上到28层,才是真正的曲家住宅。28层往上还有两层,连在一起是整个望江龙城龙头处的空中别墅。

   曲望远说,虽然楼上才是望江龙城的龙头,但因为花园的原因,窗户靠后,遮挡了一部分视角,在楼上客厅的窗前并不能看到完整的江景,所以客房的落地窗前才是欣赏宾城“山水抱城”的最佳位置。

   龙是仰头倒过来飞的。黄鑫现在站的位置,才是龙的眼睛。

   龙的眼睛,龙眼,黄鑫想,当年就是卖龙眼起的家。自从离开那个家起,好像再也没过吃龙眼。很多年了,突然想尝一尝,冬天吃不到,需要等时令,等明年夏天……

   罢了,他不想回忆……

   胸中一直积郁着一口气,不吐不快,黄鑫缓缓将它吐了出来。他本来认为,这是因为羡慕嫉妒而产生的怨气,吐出来后,发现并不是,甚至不是自己的气,而是源自这屋中、在整个空间里弥漫的王霸之气。

   普通人在这里,连羡慕嫉妒的劲都提不起来,连呼出的气都不是自己的,黄鑫隐隐感受到豪门的气势。这气势仿佛与生俱来,又纷繁复杂,想违逆它,会被它压制得死死的,顺着它,则会助长出小人得志的气焰。

   仅仅以客人的身份站在客房窗前俯视人间,已经快忘了自己到底是谁。黄鑫感慨,果然,权钱最会腐蚀人心。怎么能忘了去厨房帮忙做饭呢?他警醒自己,想在豪门生存,既要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也千万不能丧失主动性。

   “黄师傅,还没上来吗?”声音又来。

   “来了!”他赶紧回应曲望远。

   没有意义的回应。曲望远的声音是从屋内的传声器里传来的,他并不会听到黄鑫的回应。

   黄鑫扶着旋转楼梯的扶手,快步走上28层,刚到厨房门口,听到奶奶孙尚珠的声音,“今天别干活儿。你们不熟悉厨房,容易越帮越乱。明天再向你们详细介绍。”

   秦昭被孙尚珠从厨房里推了出来。厨房里传出丁零当啷的切菜和哗哗的流水声。孙尚珠说的不帮忙,指的是秦昭和黄鑫。没有保姆,又要做一桌子菜,曲灵铃不在家,独独苦了曲望远,只好进屋帮奶奶打下手。

   “小黄,你也坐。”孙尚珠扬手一挥,命令式口吻,“去尝尝我买的酒,今天刚到,茅台!”她一手指着桌上一瓶未拆封的酒,另一只手把端着的凉拌莴笋放在桌上。落桌不稳,莴笋片被震荡地弹了起来,溅出几滴热辣的红油,鲜红似血。

   从客房到餐厅,黄鑫感觉压力在逐渐释放,也许是因为屋子里的人气,也许是因为那盘接地气的凉拌莴笋,也许是溅到桌上的红油。

   爷爷曲尚鸣本来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到有酒可尝,捞起身边的拐杖,用力拄地,挣扎着从沙发里起身,嘴里含混地嘟囔,“来尝尝,这酒怎么样……”

   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盖住了他说话和行动发出的声音。沙发偏软,他整个人陷在里头,尝试了好一会儿,也没能顺利从沙发里站起来。

   看到曲尚鸣在秦昭的搀扶下站起身子,黄鑫才有所反应。又慢了一步!他无奈又自责。怎么进屋之后处处不对劲,总在失魂落魄?

   倒酒的右手微微颤抖,溅出了几滴。黄鑫暗骂它不争气,想用左手抽它一巴掌。他把倒满酒的杯子分别递给曲尚鸣和秦昭,最后给自己倒上半杯。

   曲尚鸣没接,诡异地笑笑,伸手让秦昭和黄鑫先尝。

   秦昭浅酌了一口。那酒一入口,当即辣得他舌头发胀。他眉头一皱,想着吐出来肯定不合适,只能强吞下去,让酒水尽快滑向深处。但那酒如出鞘利刃,走到哪里,一路划到哪里,让他的嗓子也肿胀起来,再往下,食道也火辣辣的。

   他怀疑自己喝下去的并不是酒,而是一杯浓缩小米辣汁。

   转转眼珠,秦昭左右看看曲尚鸣和黄鑫,没急着表态。

   黄鑫则是大大咧咧,伸出舌头左摇右摆,“斯哈斯哈”像条野狗,脸上的肉扭成惨兮兮的一团。他把酒杯推得远远的,口中连连哼唧,“太难喝了……”

   话音未落,黄鑫顿觉后悔。又大意了!又忘了身处豪门应该处处谨慎!悔意让他停下了愣头青一样的发言。他像运行中的机器骤然卡顿,各处关节的链接处被磨蹭得“吱嘎”作响。

   眼见俩人尝过之后,曲尚鸣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最后沿着杯壁漏出两滴在他短胡茬上发着花白的光。他“哈”了一声,抹抹嘴,脸上的皱纹恶作剧般笑笑,“是吧!辣嗓子!真难喝!”

   黄鑫眉头一紧一松,内心在过山车上驶了两个来回。他逼着自己来回揣摩曲尚鸣的话,确认没有玄机,终于松了口气。没想到曲尚鸣也说难喝。

   曲尚鸣的双手搭在拐棍的龙头上,脑袋轻晃着,没戴假牙的嘴瘪成两片瘫软的肉,砸吧了几下,向下一垮,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伸出食指,指向那瓶茅台,“我不信这是真的。”

   “说实话,我也不太信。”秦昭拿起酒瓶细细端详。虽然对茅台的印象并不深,但多多少少也在各种场合见过。手中这瓶茅台,单看色泽和字体,并不像假货。想起爷爷书房里那些肉眼可辨的山寨货,与手中这瓶比较,有鸿沟般的差距。至于味道,虽然对于一个不爱喝酒的人来说,茅台也并不好喝,但绝不可能是辣椒水。

   果然,想在曲家坑蒙拐骗,在外形上至少不能有破绽。想到这里,秦昭用余光瞥了瞥黄鑫。不知道为什么,黄鑫的表情看起来比手中被审视的茅台更慌乱。

   曲尚鸣也审视着秦昭手中的茅台,教父般,透出意大利黑手党的眼神,冷峻如针,“茅台是酱香型白酒,不该有这种辣味。”

   他的总结把这瓶茅台送上了绞刑架。

   孙尚珠又走出厨房,手里端着一盘凉拌猪头肉。她见到桌上的三个空酒杯,乐呵呵地笑,“尝了吗?”

   秦昭与黄鑫齐刷刷点头。

   “怎么样?你们觉得好喝吗?”

   秦昭表情一僵,顿时警觉。完了!要出事!曲尚鸣明显对这茅台不满意,一脸要发作的样子。按之前的江湖传闻,玄冥二老一但发力,天王老子也管不住。能打圆场的曲灵铃不在家,曲望远又在厨房忙活,远水难救近火……

   黄鑫也着急,刚才一时没忍住,把真话脱口而出,曲尚鸣倒是认可,没说什么。但孙尚珠一问,要是曲尚鸣实话实说,难喝,是假酒,大家都不喜欢,无疑让俩人和他一起站到了奶奶的对立面。她面子上如何过得去?刚进家门,屁股还没坐热,就惹了奶奶不开心,之后要怎么相处?要是说假话打圆场,又势必会给爷爷留下坏印象。太难了!难怪古人说伴君如伴虎,豪门之中,处处都是陷阱……

   黄鑫难受得抓心挠肝,脑子里堪堪组织出几句废话,想开口缓解气氛,冷不防被曲尚鸣抢了先。

   “特别好!”

   “好久没有喝到味道这么正的茅台了!”

   “真会挑!网上买的吧?我估计买得还不贵!价廉物美!”

   龙头拐杖上,曲尚鸣本来指向茅台的阴冷食指变成了大拇指,正冒着粉红泡泡。

   受了一顿夸,孙尚珠笑得心满意足。她把猪头肉放在桌上,赶紧回了厨房,充满干劲。

   秦昭与黄鑫先是悚然一惊,然后会心一笑,最后各自在心里暗暗琢磨起来。他们的表情和行为完全一致,像镜面中的两个人。

   出乎意料,风波没有发生。眼前的老人并不简单。

   高情商,秦昭想。

   老狐狸,黄鑫想。

   一桌菜备好,众人落座,孙尚珠问曲望远,“灵铃真不回来吃饭?”

   曲望远:“她还有课,回不来。”

   孙尚珠:“工作挺晚,心疼。”

   按照旧例,新保姆来,曲望远免不了一大通吹嘘。他真假参半着,把黄鑫说得天花乱坠,其貌不扬另一面,却是世间少有的优质保姆。

   在曲望远的计划里,夸得越多,给俩老留下的第一印象越好,“新手保护期”会越长。他也曾用过“降低预期”的法子,试图先抑后扬,发现这招对于俩老行不通,还没扬起来,已经抑到了谷底,收拾行李走人。

   听了曲望远的话,黄鑫内心特别受用,早已忘了仪态哈哈大笑,但又因为过度谨慎,他的笑容并没写在脸上,于是整个人呈现出欲言又止的别扭状态。他向在座几人各自敬了杯酒,脸上渐渐绽起红光,酒精也上了头。他竭力保持理智,说话更是罕有的慢条斯理,“其实照顾老人也没什么法门,多和老人交流,大家形成朋友关系,知道老人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大家就能开开心心相处,按我以往经验……”

   黄鑫的高谈阔论让曲尚鸣频频点头,但并没有吸引孙尚珠的注意,她一直用余光观察秦昭,那余光里带着一半慈祥一半审视,看得他很不自在。秦昭不想喝酒,但他的余光不停和孙尚珠的余光发生摩擦,身体总想做点什么来缓解尴尬。他的手举起橙汁,一杯一杯往下灌。

   黄鑫说完一段,正要开启下一段言论前,孙尚珠中断了他的表演,她问秦昭,“小秦,你和远儿是同学?”

   秦昭看看曲望远,点点头。

   孙尚珠:“你们同岁?”

   秦昭:“是。”

   孙尚珠:“一直在北京工作?”

   秦昭:“对,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北京。”

   曲望远笑了,他轻拍桌子,“奶奶,你查户口呢?”

   “还没到问到户口的事呢!”孙尚珠转头又问,“户口已经在北京了?”

   黄鑫没把持住,笑出了声。谨慎的劲儿又一次姗姗来迟,他使劲一憋,嘴倒是合上了,憋住的气往上寻找出口,在鼻孔挤出个大鼻涕泡。他听到泡泡清脆的炸裂声,连忙张手捂住鼻子和嘴。

   还好,他们没听到。

   秦昭脑子里浮现出和应潇潇讨论北京买房的片段,“没有,靠工资在北京买房不现实,容易拖垮两个普通家庭。”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挂着一盏水晶吊灯,几米长,普通人家匹配不了的那种长。

   孙尚珠:“这趟回来还回去么?”

   秦昭又想起应潇潇,他透过窗户看到加拿大,以及加拿大的冰天雪地,摇摇头,“还不确定。”

   “我俩正在合计养老疗养的事儿,一时半会儿他不回去,要去,也是等事成之后,把机构风风光光开到首都,打入京圈,给权贵老爷们养老。”曲望远放下筷子,“对吧?”他搂了搂秦昭的肩膀。

   黄鑫看到曲望远身边浮现出一圈金光。那光圈是实的,从他体内产生的,给他的豪言壮语平添了真实感。

   孙尚珠:“这件事,是你要做还是你爸要做?”

   曲望远愣了愣,“不一样吗?担心我做不好?”

   孙尚珠:“担心你爸年纪大了,跟不上新产业的节奏。”

   曲望远如释重负,“哦……感情您是对他没信心,对我有信心。说是新产业,其实也是老产业,前些年就有很多地产公司干了,只不过他们是司马昭之心,为了拿地,附带盖一幢养老院,和再往前那些修海洋馆拿地盖小区的是一个套路,不像现在新兴的养老社区,规模化、规范化。”

   孙尚珠:“灵铃参与吗?”

   曲尚鸣:“人家聊工作,怎么让你聊到灵铃那儿去了。”

   秦昭看到孙尚珠眉间皱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一丝迷茫,但一闪即逝,随后露出浅浅的愠怒,“怎么,女人不能参与工作?”

   曲尚鸣:“灵铃的当务之急是成家。”

   “早不急晚不急,现在你急了。灵铃又不是……”孙尚珠及时闭嘴,没当着外人面把“嫁不出去”说出来。

   渐起的火气波及全桌,秦昭和黄鑫尽量保持缄默,战战兢兢地等到这一餐吃完。饭后,孙尚珠让曲望远一个人去洗碗,黄鑫又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最后因为害怕和俩老交流,在曲望远的再三拒绝下,硬着头皮去了厨房和他一起洗碗。

   在客房的主卧,秦昭打开行李箱。这箱行李一路折腾,从北京辗转回宾城,又在不同的房间停驻,吸入了每个房间特有的气味,交缠糅杂,散发出一股复杂的气息,像一个多国混血的中年人,回头看,哪里都是故乡,又与哪里都格格不入。

   正愁衣柜里没有衣架,满箱衣服无处安放,秦昭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歪头看,是曲灵铃。

   秦昭:“你没上去?”

   “懒得打招呼。”曲灵铃拖着沉重的步子,瘫倒在沙发上,摸了一手的灰,她啧了一声,“客房太久没人住,脏成这样。我明天叫个人来打扫,今天晚上你将就住。”

   秦昭来到沙发上,大大咧咧往下坐,“别!我来豪宅蹭吃蹭喝又蹭住,你千万别把我当客人看。”

   曲灵铃:“和他们吃了顿饭,什么感受?”

   “吃饭前,奶奶拿了瓶茅台出来,估计是假的,很难喝,私底下老爷子也不愿意喝,但奶奶问起味道,他一个‘不’字也不讲,反而把奶奶哄得高高兴兴……但吃饭的时候……”他想到席间的话题很尖锐,顿了一顿,“他俩又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呛了几句,氛围一下就不对劲了。”

   曲灵铃两手一摊,“这就是问题所在。俩人前一天还吵得天昏地暗,把保姆都轰走了,只隔一天,岁月静好起来,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麻烦的是,下一分钟,又来一场腥风血雨。”

   秦昭:“这不是好事吗?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俩老践行这一真理,日子才过得长久。”

   曲望远的声音突然传入:“你架不住他们吵一回赶走一个保姆!”

   曲望远从花园走进来,身后跟着黄鑫。听到这句话,他不由得又紧张起来。曲望远也瘫在沙发上,问曲灵铃:“你觉得,黄师傅住楼上还是楼下?”

   曲灵铃想了想,“楼下吧,他俩生活上不太需要看护。”

   “心理上,可太需要了……”思索片刻,曲望远冷哼一声,抬头看黄鑫,“那你还是住楼下吧,挑个卧室。”。

   黄鑫在沙发边上站得笔直,笔直如军姿,手臂还微微发颤,“是,少爷。”

   曲望远被黄鑫逗得无奈,“你可别叫我少爷了。”

   黄鑫:“他们不都这么叫?”

   曲望远:“他们叫,那是戏称……”

   黄鑫:“我也是戏称。”

   曲望远:“我俩之间,不是那个关系。”

   黄鑫:“我叫就像真的是吧?”

   曲望远轻轻点头,“嗯……”

   黄鑫:“本来也是真的。”

   曲望远下意识点头,发现无法反驳,见身边曲灵铃和秦昭憋着笑,“反正别这么叫啦,不合适。”

   秦昭手机响,是幸达春的电话,声音有气无力:“兄弟,江湖救急。”

   “又救?”秦昭不耐烦起来。

  

继续阅读:23 日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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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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