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仵作提着一盏锈迹斑斑的煤油灯,带上官舟二人走到衙门后面的停尸间。
老仵作虽不明白,这两位大人为何要赶来看尸体。可他也知道,这些大人不是自己可以惹的,便道:“两位大人,你们拿灯进去,快些看罢,小的在外面守着。”
楚昀轻轻拱手,礼貌道:“劳烦了。”
上官舟率先走进去,只见在这个昏暗的狭窄空间里,整整齐齐停着三排尸体,统共十五具,皆是水尸。其中有几具尸体陈放已久,以至空气中都充斥着一种潮湿腐败的难闻气味。
楚昀站在入口处观察片刻,发现上官舟居然想直接掀开盖在一具尸体上的白布,连忙进去阻止,提醒道:“小舟,先带手套,这些尸体沉水已久。你空手去摸,不嫌脏?”
上官舟停手,然后接过楚昀递给自己的手套,汗颜一笑:“楚公子不亏读书人出身,果然讲究。”她上辈子可是一头千年狐妖,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确实不敢嫌这几具尸体脏。
楚昀点头,先带着手套帮上官舟掀开那具白布,道:“略有洁癖,无伤大雅。”
上官舟无语,你一个洁癖跟过来看什么尸体?罢了罢了,她也懒得和楚昀计较,接着自己戴好手套,开始观察面前的尸体。
摆在上官舟身前的,这一具四十出头的男尸,身高七尺左右,唇色紫青。身型还算魁梧。
楚昀观察着这尸体的脚掌部位,思忖片刻说:“确实奇怪,难不成久经夜路必见鬼?此人生前大抵也是靠结网打渔为生的,靠水吃饭,居然会溺水而亡?”
上官舟疑惑:“你如何知道他生前是什么行当?”
楚昀指了指尸体脚掌上的老茧,又翻过尸体的两只手,给上官舟看了一眼手上遍布的陈年旧伤。
楚昀道:“小舟你注意一下他的脚掌和手心位置。”
“这是茧子,还有疤痕……”上官舟仔细看了几眼,还是没太明白,继续问:“所以呢?”
楚昀解释:“脚上多老茧,是烫伤,河岸地带多卵石,夏日阳光灼热,石子吸热变烫。靠水吃水的人,常赤脚走在河道两岸,方便下水,经年累月便会烫出这一层老茧;至于他手上的伤,就是结网时紧勒导致的勒痕。所以我猜这人生前是个捕鱼人。”
这一番说辞下来,倒是有理有据。上官舟点头,由衷赞叹:“第一眼便大概推断出了死者身份,看来楚公子没有诓我,确实在看尸体这一道上颇有研究。”
而楚昀只是谦虚一笑:“小舟过奖了。不过小舟,你也不用一句话叫我一个楚公子,怎么说我们都有婚契在身,如此称呼,未免过于生疏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直接称呼我的字,淮风,如何?”
一个称呼而已,上官舟也不甚在意,只是道:“那便依楚公子说的。”不过话刚落地,她就注意到,在这具尸体的两边脚踝位置,似乎各有一个规则的环状图案。
上官舟伸手碰了碰那个图案,感觉有些奇怪。
“这是……淤青?”楚昀也注意到那两个图案。
“嗯,像是血管破损,血液流入软组织导致的淤血。”上官舟点头,思忖道:“颜色如此之深,是很严重的淤血。”
楚昀也道:“没错,这像是钝伤,可筋骨未折。如果有一双力气很大、远超凡人的手,抓住他的脚踝,确实会导致这种淤血。”
楚昀不禁奇怪:“不应该呀,若是力气真那么大,他的脚踝骨应该都被握碎了,绝不是现在这模样。而且尸体死前,似乎也没有太多挣扎的痕迹,像是睡着了沉进水的一样。”
“如果不是钝伤的话……”上官舟又仔细看了看那图案,忽然与楚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可能是冻伤!”
“没错。”楚昀的观点与上官舟一至:“如果是这个位置极度的寒冷,冻伤皮肤,也会导致这种淤血。”
他一边说话一边掀开其他尸体的白布,全部是男人尸体。而且无一例外的,每一具尸体的脚踝位置,都有这种奇特的淤血。
“这些冻伤如此规整,似乎也不普通。”看完这些尸体,楚昀也是无奈一笑,“看来还真是闹鬼了。”
“嗯,而且不是一般的鬼物,很厉害。”上官舟认真道:“鬼气弥漫,化为寒毒,蚀人血肉。而且时过三日,还是聚久不散,那东西必定至阴至邪,不好对付。”
楚昀闻言愣住,顿了顿才惊讶道:“原来小舟对于这种鬼物之流,也是颇有研究。”
上官舟干干一笑,忽然感觉自己和楚昀似乎说得多了,牵强解释:“我自幼喜欢看志怪小说,半猜半编,楚公子莫要当真。”
楚昀神色有些不满,重复道:“叫我淮风!”
上官舟无奈:“嗯,淮风兄也莫要当真。”
楚昀这才满意,笑道:“日后也要记得叫我淮风。”
而上官舟也懒得再与他纠缠,只是摇头:“我们进来这一回,大抵也知道了些情报。再想追查下去,光盯着这些尸体看也没用,先各自回去吧。”
楚昀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此刻夜色正深,出行不便,我还是送小舟回府吧。”
上官舟并不想麻烦楚昀,况且应付楚昀,委实让上官舟头疼,就婉拒道:“不用送了,我带了马车出来。”
楚昀却说:“那也无妨,我没带马车过来。反正宁毅候府与上官府同路,不如我先与小舟先同乘一辆马车,既可以送小舟回家,也能顺道捎带我一程。”
见上官舟不说话,楚昀又诚恳道:“如此深更半夜,若是没有亲眼看见小舟回府,我放心不下。”
上官舟语塞,更是无语。无论如何,楚昀都是自己明面上的未来夫君,而且前几天,他似乎还救过自己一命。上官舟一贯有恩必报,所以虽有无奈,还是同意了楚昀同乘马车的请求。
两人一起坐上马车。等马车行进片刻,楚昀才问:“对了,小舟,听你刚才的意思,似乎是还想追查那只水鬼,为何要查?普通女孩子遇见这种怪事,不说害怕,不也该敬而远之吗?”
上官舟抚了抚额,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作答。结合这一世她的身份来说,也是职责所在,何况那只不长眼的水鬼,拿走了她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必须抢回来才行。
“就是我祖母给我的一支金簪,在我溺水之时,被那水鬼夺了去。”上官舟想继续用对二娘说的那段慌话搪塞楚昀,半开玩笑说:“这样看来,似乎还是个敛财鬼。”
楚昀颔首,居然并未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