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初升的太阳，徐徐照在云阳县的早市上。城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虽不能与长安城相比，可也算是热闹繁华。
杂耍的、卖药的、各种小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红尘之气扑面而来。上官舟和楚昀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上官舟养病三日，也终于身体痊愈。所以一大早就拉楚昀出来，想寻一家糖水铺子吃早点。
“店家，给我上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上官舟被楚昀逼着连喝了三天苦药，馋这一口甜食都不知道多久了，一下子把菜谱上的几道糖水和甜糕都点了一份。
“听说这家的羊乳羹也很好吃，也点一份吧。”楚昀提醒。
“羊奶羹？好啊！”上官舟盯着菜单若有所思，犹豫道：“那就再加这个、这个、这个。算了算了，这单上的都要一份。”
店家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看着上官舟两人不禁愣住：“两位客官点这么多，怕是都够一桌人吃了。”
“没事儿，小舟只是想尝个味道而已。”楚昀拿出小半袋碎银子给那妇人，继续说：“吃剩下的打包就好，不会浪费。”
“那两位客官且稍待片刻，茶点马上就上来。”中年妇人轻笑了声，便继续回去忙碌了。
“还是楚昀你懂我。”上官舟满意一笑，而后又不禁疑惑，问道：“不过我说要喝糖水，你就直接拉我来了这家，说是味道好，难道是之前偷偷来过？”
楚昀摇头：“我自然不敢扔下小舟一个人出来，只是这几天飞奴闲得厉害，一个人吃遍了云阳所有的街头小吃，说是这家最喜欢而已。”
上官舟咂舌：“嘁，这个飞奴，居然还背着我们吃独食。”
楚昀顿时忍俊不禁：“前两天可是你自己让飞奴别在客栈里飞来飞去，说是晃得你想吐的，还说什么心烦意乱、胃口不好。再说了，之前你在服药期间，是少吃点乱七八糟的杂食好。”
这铺子不大，除了店家老板娘，只有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白嫩女娃娃在帮着招呼客人，暂且充当一个小二的角色。不过往来的客人却是不少，似乎都是些熟客。
“两位来得可正是时候，刚好卖到最后一份羊奶和莲藕。”老板娘端着几碗糖水小食过来。绿豆糖水、莲藕糖水、羊奶羹、黑米糕、桂花糕、还有甜豆花，笑盈盈地给他们在桌上摆好。
“那我们来得倒是巧。”楚昀轻笑，看向小舟道：“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上官舟先尝了一口羊奶羹，又立马舀了一勺豆腐花吃下，很是惊喜地点了点头，意外道：“没想到这小店的手艺，还真挺不错的。”羊奶醇厚、豆花滑嫩，都甜度恰好，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腻。这么好的味道，难怪一大早就这么多客人。
楚昀道：“我也尝尝看。”
上官舟也不管楚昀，便自己大快朵颐起来。所谓忆苦思甜，这吃着吃着，上官舟又想起自己之前待在地狱的那些日子。果真是可悲可叹，往事不堪回首，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吊了几十年，整天火烤刀割，连一口水都没得她喝，更别说糖水了。
相比之下，待在这人间虽然糊涂，但还是舒服了不少。
“不过话说回来，这糖水铺子手艺这么好，生意也不错，怎么才开这么小一家铺面？”上官舟咬着勺子扫视这铺面一眼，忽然发现那个中年妇人，还有在店里帮忙的小女孩，脖颈下好像有几道类似淤青的痕迹。
楚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上官舟道：“我感觉好像不太对劲。”
楚昀一愣：“哪里不对劲？”
上官舟敲了敲自己太阳穴：“直觉。”
楚昀看向那店家母女，也注意到她们身上的伤痕。
而上官舟道：“这附近似乎还有条商街，等会你陪我一起逛逛吧。”
两人打包好吃剩的食物，又点了十几份糖水，然后便一起走去两条街之外的一处巷角。上官舟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路边有许多小乞丐，所以想顺手带些糖水来给那些孩子。
楚昀看着上官舟把那一份份打包好的糖水，亲自分给巷子里那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们，不禁抿嘴笑了声，继续道：“和七年前相比，还是感觉小舟有些不一样了。”
“呃……难道我小时候没现在有爱心吗？”
“确实是。”楚昀认真点头，贴近上官舟耳边道：“小时候你最讨厌乞丐，说是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乞求他人施舍，难道这世道还不许他们自力更生？而长安城上下，谁不知道上官小姐自幼骄纵。所以在那个时候，你们家附近好几条街，都不敢有一个乞丐，全被你家家仆撵走了。”
“其实也无关施舍不施舍的，好像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嫌弃他们身上的气味大。”上官舟汗颜。
“那现在不嫌弃了？”楚昀问。
“我都当好几年捉妖师了，自然不会和小时候一样矫情。”上官舟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接着道：“不过我说我现在突然好心，只是因为以前干坏事太多，所以想顺便做好事弥补一下，死后下地狱少受几年刑，你信吗？”
楚昀摇头：“小舟又说笑了，你是十一院的捉妖师，这铲妖除魔本就是为黎民百姓谋福祉，是积攒功德的好事。你死后如何会下地狱？”
上官舟忍不住叹气，她当然会下地狱，要是她不下地狱，地狱十王怕不是她亲戚。本来上辈子造的孽就没算清楚，阴差阳错投个胎，结果这辈子刚开始，又接下白思思身上十几条人命的业果。她简直都想自暴自弃了。
“等一下！”上官舟脸色忽变，问道：“你刚才说除妖，是在积攒功德？”
楚昀愣住：“自然……道家各仙山派弟子下山除妖，不就是为了积攒功德，期待有朝一日皆此飞升上界。”
“飞升上界……”上官舟思索。她当然对飞升没兴趣，不过她也不想再回地狱了，毕竟哪只狐狸闲得没事，会想回去当烤狐狸？而楚昀如此说，却让她突然想到一丝或许可以不回地狱的希望。
上官舟一手指点在琉璃手镯上，将自己的意识传送到昭夜面前。
昭夜正一个人泡着温泉，上官舟来得突然，吓得他猝不及防，连忙抱住自己身子。
“昭夜！你之前说自己上上任主人，是地狱界的转轮王。没骗我吧？！”上官舟着急问。完全没在意这孩子衣服还没穿好。
“咳咳咳！”听到上官舟问及自己的光辉历史，昭夜脸上也微不可察得浮过一丝喜色，正经回答：“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我骗你干甚？”
上官舟道：“那地狱界的几部刑法典，你以前都背过吗？”
昭夜点头：“当然背过了，怎么？”
上官舟指着自己说：“都说地狱界最守规矩二字，那你看我现在下去，还得受多少年刑？”
“这个嘛……”昭夜也不知道上官舟干嘛突然问这个，可还是仔细想了想，回道：“上辈子你杀了有两百人吧？不过考虑到有一定的客观因素，加上你自爆内丹放弃抵抗，也避免了更多凡人死，算半个自首。本来就不该永世不得超生那么严重。”
话说到这，昭夜也终于从水里站起来，穿好衣服走到上官舟身前，上下打量她一阵，才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在阎罗殿前指着人鼻子骂了？”
“啊这……”上官舟抚额，干巴巴笑道：“确实骂过几句。”
“我就知道你胆子肥！”昭夜忍不住瞪了上官舟一眼，继续问：“骂谁了？”
“就是审我的那几位，似乎是二殿楚江王，五殿阎罗王，还有一个……是七殿泰山王？哎呀！十殿阎王我又认不全，具体骂得谁我也不太清楚。”上官舟无奈道：“不过我就骂了三个！不多！”
昭夜都惊呆了：“不管你生前再厉害的妖怪，下去以后也最多三个阎王爷审你。你全给骂了，和我说不多？！”
上官舟有些心虚：“本来就是他们一起审的我，难道我看着像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吗？当然要骂一起骂了。何况我骂得又不难听，就是说了几句实话，说他们光拿俸禄不干事，一群只敢捏软柿子的酒囊饭袋。”
昭夜顿时无语：“……”厚此薄彼是这么用的吗？
上官舟叹气：“骂都骂了，覆水难收。而且都过去六十年了，他们也不会这么小心眼吧？”
昭夜跟着叹气：“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能耐，你这种不服管教的人，居然都可以设法捞出来。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没有说错，你身上业果未清，投胎亦没把你上辈子的罪洗干净，死后还是要回地狱受刑。转轮王让你这辈子当个捉妖师，不是没道理的。”
上官舟听出了其中重点，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下面那群人放我出来，真是让我赚功德赎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