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在晨光中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徐信爱踩着碎金般的秋阳走过林荫道。白大褂衣角被风掀起时，露出腰间别着的铜制怀表，表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深灰色砖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崔容跟在她身后半步，目光被那抹晃动的金属光泽牵引。他忽然伸手拽住表链，冰凉的铜质贴着手心纹路："谁送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徐信爱顿住脚步，转过身时表链从崔容指间滑落。她逆光而立，睫毛在眼下投出蝴蝶振翅般的阴影："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风掠过她耳后的碎发，带着初秋特有的干燥草木香。
崔容的喉结动了动。他看见阳光穿透她的白大褂，隐约勾勒出腰线的弧度，突然觉得今天的梧桐道格外漫长。直到徐信爱将怀表塞进他掌心，金属表面残留的体温烫得他指尖一颤。
"致最特别的学生"——表壳内侧的刻痕被摩挲得发亮，崔容的拇指抚过凹陷的笔画。他抬头时正撞见徐信爱眼底的笑意，像早春溪水破开薄冰："老师？"
"嗯。"徐信爱接过怀表重新系好，表链擦过崔容手腕内侧的脉搏，"不过他现在是校长了。"
他们转过教学楼拐角，青铜校徽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崔容忽然伸手拨开徐信爱肩头的落叶，指尖擦过她后颈的凤凰纹身："十年前你也穿着校服在这里跑过？"
"是白衬衫配藏青百褶裙。"徐信爱推开行政楼沉重的橡木门，铁艺门把手上熟悉的雕花纹路让她恍惚了一瞬。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浑身湿透地蜷缩在这扇门前，怀表在掌心烙下滚烫的印记。
十年过去，表链早已磨得发亮，如同记忆里那个永远温和的校长，始终在她人生的褶皱处投下暖光。
“您是徐医生吧！”穿藏青色校服的女孩从廊柱后探出头，马尾辫上别着草编雀鸟发卡，迎面朝着徐信爱走过来。”
徐信爱点点头。
“是魏校长让我来接您的，他说您到了先去办公室等他一会。”
“好的，知道了。”徐信爱跟在女学生后面，但是其实整个校园他都轻车熟路。
崔容也自然的跟在她的身后
校长室的装潢与十年前毫无二致：米色窗帘滤进柔光，沙盘边的永生苔藓绿得发暗，连那只青瓷花瓶都摆在原处，只是插着的雀羽从灰褐换成了苍青，徐信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怀表链条。像是钟表代表的时间一样，回忆着学生时代。
徐信爱学生时代一直是老师心目中口口称赞的好学生，至少在出了那场车祸之前。
楚魏的指节在校长室的门框上叩出急促的声响时，徐信爱正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窗外的梧桐树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几片嫩叶不知何时粘在了玻璃上，宛如被雨水打湿的蝴蝶，无力地挣扎着。
“信爱。”慈爱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徐信爱的身后传来。
徐信爱回过头，对上了魏楚已经被岁月侵蚀的有些苍老的容颜。
“魏校长，好久不见，您别来无恙？”徐信爱迎着魏楚进门。
魏楚眉头微微皱起：“我倒是无恙，就是这些孩子……哎。”他长吁短叹，显然遇到了麻烦。
魏楚走到档案柜前，灰西装袖口露出一截烧伤疤痕，抬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徐信爱：“这次可是麻烦你了。”
徐信爱接过档案，看见上面是一个眨着单马尾的清秀女生，名字叫做孙丽丽。
魏楚校长无奈的解释道：“这是高一有个女生，前两天在人工湖里出事了。捞上来的时候，那场面……”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抖。他的灰西装皱得像抹布，袖口的雀羽胸针歪斜地别着，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了一道明显的红痕。
“二十三个目击者，三个当场晕厥。”楚魏继续说道，声音里满是疲惫，“这事情对学校的影响太大了，学生们现在都人心惶惶的。我特地请你来，希望你能作为心理医生，去安抚一下那些目击者，帮他们走出心理阴影。”
徐信爱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在微微发抖，那里本该有一枚婚戒，如今却空空如也。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十年前他妻子葬礼的照片，照片里烧焦的蕾丝袖口和此刻他腕间的疤痕重叠在一起，形成了相同的弧度。她心里明白，楚魏此刻的焦虑不仅仅是因为学校的事故，更是因为那段深埋心底的伤痛。但她没有多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准备前往事故现场，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为那些受到惊吓的学生们带去一丝慰藉。
“好，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徐信爱语气坚定，眼神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说着，她便迈开了步伐，准备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不过，此行她并非孤身一人，崔容和魏楚两人陪伴在她身旁，一同往心理咨询室的方向行进。
这条路对于徐信爱而言，再熟悉不过了。这里，可以说是她成为心理医生的起点，承载着她太多的回忆与情感。当她初次觉醒，看到那些动物人格的能力时，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甚至有人觉得她精神出了问题。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无疑是煎熬的。
然而，在这间心理咨询室里，她却找到了一丝慰藉。当时还是老师的魏楚，用他那温暖而坚定的声音对她说：“我相信你说的，你是小凤凰吗？别担心，现在的苦难都是浴火重生的勇气。”那句话，如同一束光，照亮了徐信爱黑暗的世界。
其实，魏楚并非心理专业的老师，只是学校开设了心理咨询室这个功能，他轮班坐镇而已。但正是他那句简单却充满力量的话，让徐信爱对心理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让她相信，心理学能够治愈人心，能够帮助那些像她一样曾经迷茫、困惑的人。如今，她即将再次踏入这间心理咨询室，心中充满了感慨与期待。
心理咨询室就室校医室里面的一个单间，刺鼻的消毒水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仿佛能穿透人的鼻腔，直抵心底。五个学生蜷缩在蓝色隔帘后，他们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瘦弱。输液架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而诡异，像极了吊死鬼的绳索，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增添了几分阴森。
穿粉色卫衣的男生突然抽搐起来，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打翻了手边的温水杯。温水如小溪般流淌，浸湿了徐信爱的羊皮靴。她蹲下身，想要查看男生的状况，却瞥见他校裤膝盖处干涸的泥印——那青灰色的痕迹，和溺亡现场岸边的淤泥如同一辙，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悲剧。
“他们在早读时发现的。”校医掀开隔壁床的帘子，露出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无神，正机械地撕扯着手中的纸巾。纸巾碎片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在她印着卡通兔子的袜子上，却似乎无法引起她丝毫的注意。
“从急救车下来就没说过话。”校医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担忧。其他几个目睹了同学溺亡的学生也是面如土色，有的双手紧握在一起，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有的低着头，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只露出颤抖的下巴；还有的眼神呆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消毒水的气味在医务室凝成实质，厚重窗帘滤过的阳光像稀释的胆汁，在墙面上洇出病态的暗斑。整个医务室里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惨烈的气氛，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学生蜷缩成一团，此起彼伏的抽泣声里混杂着牙齿打颤的咔哒声。
穿墨绿校服的女孩坐在最角落，人造革座椅在她身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她低头整理被压皱的裙摆时，后颈突出的骨节在发丝间若隐若现，仿佛某种即将破茧的蝶蛹。当其他学生因救护车鸣笛声突然抱头尖叫时，她只是将手帕叠成整齐的方型，轻轻按在邻座男生被鼻血染红的下巴上。
“那个女孩是谁？”徐信爱有些好奇。
徐信爱的目光掠过女孩头顶颤抖的灰影。那团雾气正以每分钟四次的频率收缩膨胀，边缘细丝如被撕碎的蛛网般飘散。在她特殊的视觉中，这团象征心理创伤的能量体呈现出奇特的形态——是一只鸵鸟，类细长的脖颈扭曲成问号，翅膀骨刺穿透雾气，末端挂着冰棱状的结晶。
"那是林小雨。"校长用汗湿的帕子擦拭镜片，镜腿在太阳穴压出深红的凹痕，"孙丽丽的同桌，今天本该一起值日的。"他压低声音补充道："但孙丽丽坠湖前，有学生看见她们在器材室吵架。"
“我想单独给他们每个人做下辅导。”徐信爱说到。
魏楚点点头：“好，我这就安排”
心理咨询室的门第三次打开时，穿碎花裙的女生挂着泪痕走出来，瞳孔里蒙着的灰翳已然消散。徐信爱将怀表收回白大褂口袋，表链上坠着的紫水晶还在微微发烫。她注意到林小雨始终没有抬头，但膝盖上的校服布料正被食指反复摩挲出细小的褶皱。
"林小雨同学。"当崔容拿着名单念出这个名字时，窗外的悬铃木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女孩起身的动作带着奇异的滞涩感，仿佛关节处生锈的人偶。她经过的瓷砖地面上，几滴暗红血迹正在缓慢凝固，校服袖口处却有新鲜的血渍晕染开来。
密闭的咨询室内，徐信爱将百叶窗调整到四十五度角。菱形光斑落在林小雨交叠的手背上，照出指甲缝里暗褐色的碎屑。
"你是不是很讨厌孙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