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力勇眉毛向上挑了一下，脸上的肉稍微抖动了一下，继而恢复了正常，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侧对着他的是郑天立，这会儿转过脸正看向窗外，像是看见了熟人，没留神罗力勇脸上这些微妙的变化，倒是给一旁的胡哲豪看得心中窃喜。
胡哲豪知道，这姓罗的小子脾气倔，手上有拳脚功夫，自己以前就看他不顺眼，却又有些无可奈何。洪大下巴一来，萝力勇铁板一快的“死出”样，漏了破绽，胡哲豪立马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提了一个高度，心中默念着，“臭小子，让你嘚瑟，这回犯到自己手上，齐活了，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不可。”
这样想着，胡哲豪人就跋扈起来，那样子，就像是看见仇人一样。
罗力勇看出来对面的小子没憋什么好屁，不过师父教过，特地叮嘱过他，江湖也好，武林也罢，都是吃四房饭的，讲究的是顺应时势，不能逆势而为，这会子在人家的矮檐下，那就得临时低头，别较劲。
胡哲豪的心中窃喜没持续多久，虽然，他对罗力勇这种人有极度的仇恨感，这种仇恨感来自于他的嫉妒。
不过，胡哲豪的窃喜马上就消失了，因为，他发现，罗力勇的眼睛看向了窗外。
因为是一楼，怕被“询问”的人伺机跳窗逃跑，窗户上都有钢筋封着，罗力勇跟着郑天立的眼神，转过去脸看外面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洪大下巴。
比之前被郑天立逼视时，更紧张了。
“洪哥来了。”
论“会来事儿”，胡哲豪还是在公安处里排得上号的。
胡哲豪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忘了自己对面坐着的罗力勇，他的左脚向外点了一下，踢在长条桌子的另外一端。
这桌子四周是用破军大衣里的棉花包裹起来的，公安处的代理处长熊宜丰说，这是按照标准制作的防范措施，下面的人都不吭气，他们看不惯熊宜丰那个不懂装懂的样子，却又无可奈何。
熊宜丰是讲究根正苗红的时候提上来的，物资处保卫处好几个地方都干个遍，厂子里的老领导都说他懂事，能迅速理解领导的意图。
其实，按照郑天立当面就和熊宜丰抬杠时说法，就是堪为大用，会来事，拍的一手好马屁。
不过，还说不说，虽然业务能力上熊宜丰不大灵光，可是，他懂得协调和周转，处事圆滑，也许是有自知之明，公安处的事他从来都只负责管理人事行政这块，业务部分，者完全交给副处长老何和郑天立。
郑天立的职务是副处长的位置，却不是实职，可是他管着刑警队，刑警队的队长是退伍军人转业干部，特务连出身，身体素质好，擒拿格斗厉害，负重120斤，奔跑游泳能赶出去好几千米。
洪大下巴是派出所治安科的，东风厂这地界属于市局分局下辖的派出所和公安处共同管理，时不时就有合作的业务，两个单位的人头之间相互都算得上熟络，树怕扒皮，人怕见面，脸熟了，办事见面时自然要客气活络些。
郑天立知道公安处的询问一直不大正规，不过，当着洪治安的面也不能训斥胡哲豪。只好就坡下驴，吩咐胡哲豪带罗力勇先去青年食堂吃口饭，毕竟，罗力勇不是犯罪分子，都是一个厂区住着，还是要留点面子的。
“这小子犯了啥事？”
洪大下巴隔着窗户看见胡哲豪要带罗力勇出去，问了一句，声音有点大。
郑天立赶紧制止了胡哲豪，“你俩先别走。”
洪大下巴拐过走廊，进了房间，目光紧盯着罗力勇。大声说，“我想起来你了，你小子那天晚上是不是跟着我来着？”
说这句话时，洪大下巴的语气挺重，带着狠劲儿。
这下子，郑天立和胡哲豪两个人，都给整得有点蒙圈。懵圈是这会儿新出来的词，算是新社会俚语，面上走的人，嘴里时不时就蹦出来一两个。
“这小子跟你做什么？”胡哲豪看了一眼罗力勇，他知道，萝力勇手上有点本事，可并不惹事儿，基本上几场硬仗，都是被动的，有一半以上，都是因为柳雅晴，其它的是一些社会混子不服气，上门踢场子干的事儿，罗力勇的师父开了一个小武术培训班，带了一些学生，赚点辛苦钱，罗力勇主业就是帮师傅做这个，指点一下学生。
洪大下巴一见胡哲豪问这个，脸色也变了，没搭茬，直接拉着郑天立出了房间。
“兄弟，你这是犯了哪门子邪，这小子和你结过仇？”
郑天立这样一问，洪大下巴反倒是没了刚才的狠劲，有点局促不安，郑天立没有追问，他知道，洪征自己会说出来的。洪征是洪大下巴的本名，洪大下巴是外号，这个别人是因为他长相起的。
洪大下巴看着郑天立，有点溜号，他的样子，好像是在掂量，话该不该说。
郑天立也不开口，他人虽然耿直，心思却机敏得很，要不了，也干不了刑侦。天天和那帮边角料打交道，太憨厚了，就会被傻子一样耍着玩。
“我那事儿，你不知道？”
说完这一句，洪大下巴有紧接着盯了一句“凌晨那个事？不是到你们熊处长这了吗？他没和你说。”
郑天立一愣，他还真不知道洪大下巴有啥事，不过，郑天立沉得住气。
他没接茬，只是抬头看了看对方，斜着眼睛，大有一副爱说不说的样子。
“柳雅晴失踪的事，处里交给我在查，这几天，我净跑北城商业大厦了，再就是沿途排查，来回三十公里，我们那212北京吉普，你又不是不知道，跑跑就得歇口气。”
看洪大下巴有点难为情，郑天立给了他一个台阶。柳雅晴“丢了”这个事儿，东方厂哄哄动了，都说她是上了那趟末班公交车的，一般情况下，那个时间点，是没有什么人在中途上下车的，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319的北城终点站不在北城的城市中心，按照区域划分，它这车站的站点，业已是属于北城比较偏的一个区了。
从319公交车的北城终点站，到东风厂，正常的行驶时间是一小时左右，看拥堵程度。这个拥堵程度，分两块，一个是路上的交通拥堵，路上跑的车辆虽说不是太多，可是，319沿途是要经过三个火车行驶的道口的，那道口都有栏杆，红绿灯，客运的绿皮火车几分钟就放栏杆，不耽误事，一旦赶上了路过的火车是装货的车皮，那就是一个词，“焦灼”。上下班的堆在拥挤的车厢里，那滋味，那气味，没领教的，一准要吐。
不过，堵车几乎都是早上和下午三点之前，晚上走货运的车，遇上的不多。所以319晚上的车跑的还算快。柳雅晴“丢了”的那天晚上，车跑的也可以，只碰上一个道口放杆子，不一会就起杆了，沿途16个站点，停靠下人上人的只有7个。
319沿途是从城市到郊区，路过的不是工厂、村子就是荒野地、垃圾处理厂，郑天立查案，只能是兵分两路，和市局的人，从319北城的起点，查到东风厂的终点。
洪大下巴这下子不好意思了，压低了声音说：“我估计你是有事没在单位，要不熊处长不得第一时间和你说呀。”
洪大下巴这语气，倒是像有点讨好的意思。
“兄弟，这有点太明显了吧，啥事，打‘六冲’输了？”
郑天立以为洪大下巴输钱了，要借钱。
洪大下巴摇摇头说：“我倒是想输，老天爷没给机会。”
气不顺？
郑天立也怔住了，看样子，洪大下巴这是过的不大舒坦，可是，郑天立他想不出这洪大下巴还能惹啥祸，是输钱涉赌，消息到了熊处长这儿，让自己说情？不对呀，派出所治安科就是管着这块，再说，洪大下巴也没听说有那个癖好呀。搞破鞋被人抓了“现行”？这是道德问题，公安处不管，派出所也没这权利，这属于作风问题，要说组织上能搭边说上话的，牵扯到管点这方面事儿的，肯定是妇联工会，要是当事人是党员的，上头还有个组织部。
再说，脑子里飞速转了几个个儿，郑天立把这条也否了，因为，洪大下巴的老丈人胡东平，虽然蔫了吧唧的，可是，胡东平的闺女，也就会洪大下巴的老婆胡艳革可是个远近出名的“小辣椒”，是个人都知道，洪大下巴的“家教”老严了。
“你扯犊子了？叫媳妇抓了？”
脑子里憋着，酝酿好半天，还是没整出来啥好词，话是没法子委婉了，没办法，郑天立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地整出来这么一句。
“扯犊子不是啥好词，多半是形容人不干正事，搞歪的邪的。在郑天立这里，指的是搞男女关系，不正当的那种。”
一听郑天立这样直接，洪大下巴居然没反驳，也没生气。
楞楞地出神了好半天，洪大下巴翻了一下他那大眼皮，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我倒是想扯犊子，那倒是好了，我老婆也说，宁肯扯犊子被打，也不愿摊上这事儿。。”
“娘们唧唧的，说个话跟裹了个棉裤腰似的，到底咋地了，给个痛快话！”
郑天立瞥了一眼房间里犹豫不决，不知道下一步该做啥的胡哲豪和罗力勇，声音也涨了上来。
“枪丢了！”
洪大下巴神情抑郁地说完这句，一下子人就蹲了下去。双手抱头，要不说人活一口气呢，这下子，洪大下巴这个人跟之前他抓到的那些个小混子一样了，蹲墙根儿时，是没啥区别的。
“啥，，，”
“你说啥？你把枪，整丢了？我说你他妈傻呀，咋能弄丢了呢，你是个死人呀！”
郑天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一着急，嘴里的话都没法子说下去了，拉了一个长音，哑了。
他知道，枪丢了，可是大事，要是被盗的枪再造成严重的后果，那真地不堪设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