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神婆’家灭门了吗，怎么还有孩子来？”
这几天大老远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倒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出于好奇，他们这里面有些还是附近农村的，有的甚至私下里偷偷找“神婆”请过神，不过，到了这时候，谁都不会提以前的事儿了。
围观的人群里也有受过“神婆”恩惠的，“神婆”懂医，山医星相卜，这是老话里就有的，懂这些个“不一般”的行当的，都有些邪门的道行，“神婆”这些年是救过不少人的，治过病，痊愈了自然不能忘了，这其中，有的人不作声，只是待在人群中，默默地不说话，也有的，看着周围胡乱议论的人，不顺眼。
这其中，就有翻砂工老洪。
许是看见传瞎话的人太招人烦了，老洪一个大巴掌扇过去，恶狠狠道：“你们就不能盼着人家好，那是‘姑婆’收养救过的一个孩子。”
这下子，挺镇人的。
没人敢还嘴。
老洪人长得粗狂，浑身上下都是劲道，一般人在车间里掰手腕摔跤都比划比过他。他没学过传统的武术，也不会中国摔跤，就是凭着一身蛮力，外加上实战，制服过不少社会上的混混包括那些年有点猖狂的“菜刀队”。
老洪的暴喊，像是下了定义，谁都不敢再多言多语，胡乱议论了。
于是，就有人顺着老洪的话茬，说起这个孩子的来历。
老洪说的没毛病，这“姑婆”家来的不是亲生的，而是是她以往收养过的一个孩子，说是那一年驻马店发大水，那孩子只剩下一个人，全家其它的人，好像都没有了下落。“姑婆”这人人虽然神神叨叨的，可是，心眼儿善，收留这孩子后，当亲生的养，吃的穿的，没捡过两个哥哥的，都是单独给预备下的。不过，这孩子后来去了外地，去寻找她可能幸存的一个亲属，那段时间，正赶上没在东风厂。大家伙都说，这孩子命大，发水没淹死，煤气中毒又留了活口。也有人说，这是“姑婆”算到过，特地让孩子出去躲“灾星”。老百姓吗，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一来二去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陪着这孩子和她的一个长辈来还在“封条”封着的“姑婆”家，是保卫处的小郑。案子虽然接近尾声，出了大致结果，可是，封条还没解封，外加上“姑婆”一家是‘横死’的，前后楼路过的人，都绕道走，小郑一开始说，反正孩子在这家也没有啥像样东西，就别去了，孩子不同意，坚持要去看看，哪怕是在外面，院子的外面，房子的外面，都行。
小郑没再劝，带着人去了。
很平静，这个从外地赶回来的十一岁女孩，站在外面，院子的外面，一声不吭，也没有哭。好半天，她回头走了，带着她的那位亲戚，回头的时候，小女孩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相信是意外！”
陡然间，小郑发现，，小女孩的眼睛里陡然出现了一丝寒意，她冲着被贴了封条的院子的门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那一刻，听见的人就像听见了荒野外，孤独和疯狂的狼，在冲着月亮叫魂。
半天后。
杜今生找到了东风厂保卫处的小郑，他听说了人，那个“神婆”家里来了人，是一个小女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个女孩子冲着封条封着的院子大声吼叫，特别的瘆人，听见的人都说，这有些让人不寒而栗。
“ 坐吧，这么小的孩子，谁带来的，还有，她喊的什么？”
，杜今生问在事发现场的保卫处小郑。
小 郑的脸色不大好，连续熬了几天也，白天也只是能在换班的时候打会盹，他好像没听懂杜今生的意思。
“一个小女孩能喊啥有用的，我问问老白。”
“老白说，”
话说了一半，小郑竟然停顿了一下。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情况。
“有啥就说呗，娘们唧唧的，喊的啥？”杜今生没好气地追问了一句。
“小女孩喊的是，我姐会回来的！”
这下子，周围的人，一个一个的全都傻眼了，这家的自然情况和社会关系全都摸清楚了，除了在外地的小女孩，一家三口全死了，哪来的“姐姐”。
“可能是受了刺激吧。”
都这么说，这事儿太小，和案情无关，就忽略过去了。
现场能提供的线索，都是一致的，没有外来入室行凶的可能，死亡属于煤气中毒，楼房配套中有煤气管网，这一家人的厨房煤气灶上，炖的是酸菜排骨，水开了，湮灭了煤火，这房子的窗户门都被不知名的材料密封得严严实实，冬天的房屋内不通风，人感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房子里的一个小男孩，爬到了门边，却没有来得及打开房门。
“那样子惨极力了。”
勘察过现场的一个老刑警，脸上露出来不忍之色。
没过多久，法医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依据现场的勘察线索，结案了。
屋子里的人，是煤气中毒，排除了他杀的可能。
“案子结了？”
“结了。”
“当真是意外？”
“只能是意外，或许，他们乐不得是意外。”
两人都是相对一望，脸上却毫无表情。
东风厂的家属区外，一座日伪时期残留的水塔下，对话的是保卫处的小郑和市局刑警队的副队长杜今生。
“就没有人发现那屋子里不寻常的地方吗？”
小郑问。
杜今生摇了摇头，“那个女人是神婆，平日里，供奉的是什么‘神’。她有私底下的活动吗？”
杜今生说的这个“活动”，小郑是明白的，不过，他还是摇摇头，他觉得，这个“神婆”家里的样子，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儿。
“不过，再不正常，也无法因此说这事他杀，‘神婆’一家的灭门死亡，只是出于意外”。
西侧的屋子里，摆着供桌，供桌上祭祀的，不是当地的神明，也不是‘五仙’，反而是谁都没见过的一个木雕的神像，不是一般常见的三大宗教里的神祇，半人半兽，也可以说是人身兽头，只不过，没有人辨认得出，这神像的头是何种神兽。”
小郑的语速很快，很显然，他对这个极度敏感。
“有没有和‘神婆’一家熟悉的人，你私下里了解一下，他们家这个“神像”的事儿，还有，最好能够找到‘神婆’活动的参与者，那个是关键。”
小郑点了点头，他嘴里却嘟囔了一句。
“奇怪是奇怪，不正常是不正常，不过，再不正常，也无法因此就说，‘神婆’一家的灭门是他杀，只是出于意外”。
杜今生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已经有了白发的他，觉得这几年，过得真慢。
现在，能做的就是结案。
那个屋子里的古怪，不能作为证据。吊诡和离奇，令人怀疑，却无法佐证。
保卫处小郑，看着杜今生脸上的狐疑古怪，也憋屈着闭上了嘴，一声不吭，
对面的 杜今生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揪着个劲儿，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的影子里，好半天，眼皮都不动一下，看样子，他对这个发生的“灭门”的一家，有不同的看法。
不过，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把脑子里想到的一些细节，像碎片一样，丢弃在记忆的苍白处，不再提起。
他们俩个人在当时，谁都没有预料到， 这一起看似意外，最终已然结了的案子，竟然会在之后，后劲十足地持续折磨了东风厂近二十年，“神婆”家的“灭门”，人虽然都死了，可事情并没有了解，用一位戏剧家的话说，“所有过往，皆是序章”。
是的，一切，不止于此，这，还仅仅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