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灭门【2】
元象三2024-08-26 13:463,751

  大约是半个小时后,不知道是被冻醒的,还是自个人缓过了劲儿,小东子,连滚带爬回到了自己家。

   

  “没人?啥动静没有?不可能!啥?你看见带血的手了?别是出大事了吧!”

   

  中年汉子嘴里的这几句话说得有点拌蒜,一句不挨着一句。

  紧跟着,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一个骨碌,身子已然从床上爬起来,下了地,拖拉着脚底下的北京棉,就向外走,那样子很急。

  回头看了屋子里的老太婆,自言自语道“她家常年都有人,神婆是不出门的。”

   

  屋子里,年老的妇人嘴里不再哼唱,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收紧,变得愈发的阴狠,嘴角,竟然抽动了几下。

  她看了一眼小小子,闭上了眼睛。

   

  厂子里保卫处的人来了,来得很及时。

  要过年了,要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值班的保卫干事小郑,带人骑着三轮挎斗摩托,一窝蜂地跑来了,见到中年男人的影子就大声喊了起来,“老白,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家里没动静,有啥大惊小怪的。”

  “谁家,你也不看看是谁家!”

  等小郑骑着车到了跟前,中年男人才白了小郑一眼,抬手指了指那户院门半掩,房门紧闭的人家。

  “神婆家?”

  保卫处小郑面上变了颜色,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老白,你也不说清楚点!”

   

  一刻钟后。

   

  “出事了!出大事了!”小东子的爸爸,中年男人一边安抚着周围急三火四赶过来看热闹的人,一边忙不迭地去前楼的李院长家打电话。这李院长是职工医院的院长,平常大病小病的都去职工医院看,七七八八的都打了交道混个面熟,而且李院长他家是有电话的,大概是方便他出急诊手术的缘故,谁着急了半夜三更打,都能接到,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一行人鼓捣了半天,门终于被撬开了,屋子里一下子冒出来浓烈的气味。保卫处的郑副科长是参与过侦破不少刑事案件的人,这方面有经验,他大喊,赶紧通知楼上楼下围观看热闹的人撤离,该干嘛干嘛去,抽烟的赶紧掐了,不许动明火,消防队过来协助,记得带防毒面具。

   

  三个小时后。

  市局赶到郊区东风厂的刑警副队长杜今生带着法医和刑警队员,跟东风厂保卫处的人汇聚在一起,在前楼李院长家外接的堂屋里开现场会。

   

  “死了,一家三口。神婆和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小小子看见的那一只手是神婆的,她终年不出门,手白得像白骨精,局里的人分析,她是觉出来煤气出了问题,人在没失去知觉前,硬生生爬过来开门,可能是想通风,可惜,迟了一步,就差一步,她这只手伸到了门缝外,另一只手,插到泥地上,鲜血淋漓,这下子,她家是灭门了。”

  小郑介绍完情况,嘴里嘟囔出这么一句。

   

  “是意外还是?”话说了半截,卡壳了,市局来的杜今生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煤气中毒?真的这么简单?”

  连续两个短句,都是带着疑问号的。

   

  他显然对这样一户人家的突然的变故产生了怀疑,毕竟家里有两个男人在,就真的没有一点察觉?

   

  “那你说说这家的自然情况和社会关系吧。”

  杜今生的脑袋有点大,圆滚滚的,头发在上了年纪后,逐渐向稀疏靠拢,他的习惯性的动作是,时不时用手梳拢一下头发。

  “这家的情况比较特殊。”

  保卫处干事小郑翻看了一下手里的牛皮纸记事本,这是厂子自己印刷的,很厚,上面印刷着“保密守则”。

  “按规矩,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

  “唉,您问了,那....她家是老户,说是在东风厂好几辈了,从清末到民初。都是‘神婆’”。

  中年男人老白,介绍到这,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有些话该不该当着市里面来的领导说,虽然,杜今生只是一个刑警队的副队长,可是,东风厂地处一隅,虽然因为工厂的原因,职工家属大部分是城市户口,可是,东风厂的人习惯性说去老城核心地段,都叫去北城,仿佛他们都不是北城人似的。

  杜今生抬眼皮翻了一眼老白,这之前,他看过周围几栋楼的居民资料,这几栋楼都是新盖的,刚分房子没两年,入住的不是领导就是祖孙几代的困难户,他知道,这人是这片居民区中4号楼的楼长,热心肠,有张罗能力,属于工厂的积极分子、民兵骨干,他说话犹豫,自然不是心里有鬼,恐怕是跟这户人家的身份来历有关。

  保卫处的干事小郑接过话茬,“这户人家,姓姑,挺少见的一个小姓氏,厂子里的人都管她叫姑婆。”

  “不是叫‘神婆’吗?”

  杜今生是不容易含糊过去的人。

  这是他的职业病,专门挑毛病。

  “是的,是叫‘神婆’,不过那都是背后叫,当面还是叫姑婆。其实,说什么婆的,都是听了以前的一些传说,我是没见过她弄那个。”

  杜今生脸上掉了颜色,对了一句:“那个?是那个?你是说她没当众请‘神’吗?我看你们这厂子,就是歪风邪气太多,都破四旧,禁止封建迷信这么多年了,你们这地儿,还整出来这一出,真是‘出息’大了。”

  “出息”是北城当地的一句土话,东风厂虽然偏远,也是懂得这句话的意思的。按褒义词理解,出息就是有能耐了,按照杜今生今个的气哼哼,那指定是说,“闯祸了!”

  东风厂在场的人,都不吭气。

  他们都知道,“姑婆”可是没断了“请神”的,给人抓药治病,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是,她是通神的人,怎么就没有算到,自己家会祸事临门,避避灾祸呢?

   

  杜今生看同事勘察完现场,带着小郑也进了“姑婆”出事儿的家。

  这房子格局的三居室,彼时,是没有客厅的。他们家怎么住上这么大的房子的,也是个问题。杜今生看到了,猜想一下,却没有开口说出来,因为,以他掌握的资料看,这样的房子,除了老少三辈,就是军代表和工厂领导才能有资格住进来的,这一个有跳大神嫌疑的“神婆”,凭什么住进来的呢?

  杜今生不说,是因为他不想额外找麻烦,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尽管,保卫处通知各单位和街道,不准传播这个事儿,可是,还是有很多人通过大大小小的各项迥异的渠道,得到了“姑婆”全家被灭门的信儿,一时间,人心惶惶,还有人说,这是“姑婆”请神时没有干净,犯了“五仙”的忌,谁让她一个单身女人,竟然生了两个儿子,还自称龙虎护卫,人不正经,老天会收了她的。

  “五仙?”

  杜今生看了一眼整理记录材料的小郑,问了一句。

  小郑点了点头说,是“狐黄白柳灰”,咱们东北都知道的封建迷信,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的有点不自然,显然,他本人是不想说这个,心里也是比较犯膈应的事儿,尤其是,刚才杜金生还特别说了那句“出息”,谁也不想上赶着撞枪口。

   

  杜今生摇了摇头说,我看了“特情参考”,她这一门,不是供“五仙”的,别让人外面的人乱传了,再鼓捣出来杂七杂八的“幺蛾子”会出大动静的,到时候追究下来,咱们谁也不好过。

  杜今生这话,小郑没大听懂,没大听懂的意思就是,没完全听懂。

  可是,他是知道的,“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样最稳妥,最安全。

  虽然,他没当过兵,只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但是他也不想新人莽莽撞撞被当成新兵蛋子,还是不说话装作老成一点,“老油子”一点比较好。

   

   

   

   

   

  一个诡异的神婆,人人惧怕她但又人人敬畏她,既想远离她又怕有朝一日有求于她,号称能通神的人,一夜之间全家灭门,就这么掀不起波浪的走了。

  查无凶手,那只有归结为意外,组织上得出的结论是,煤气中毒。

   

    可是,这消息一放出去,人们反而比以前更安静了,这之前,都是说“神婆”有点邪门的东西,能看人的福祸灾殃,怎么轮到自己个儿,弄出来一个灭门。

  倒是一车间的翻砂工老洪不大信这些个,他额头上的青筋凸起,逢人只是说上一句“泄露天机,她家不是正道,这是天谴,你们不懂的。”

  恐怕是这老洪脾气倔强,人又有一膀子气力,社会上混的那些个地痞外加“武术加跤”的菜刀队们,都怕他整玩命哪一出,也就没人和他较劲儿。

  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都是这么个理儿。

  只是,老洪说是说,多一嘴都不担待,似乎,这个事儿的定性,他是拍过版的。

  过了没有多少时日,“姑婆”家来人了。

  有人不信,问老洪,“姑婆”家不是被“灭了门”吗,怎么还能有喘气的活的,老洪一个大巴掌扇过去,恶狠狠道:“你们就不能盼着人家好,那是‘姑婆’收养救过的一个孩子。”

   

  老洪说的没毛病,这“姑婆”家来的不是亲生的,而是是她以往收养过的一个孩子,说是那一年驻马店发大水,那孩子只剩下一个人,全家其它的人,好像都没有了下落。“姑婆”这人人虽然神神叨叨的,可是,心眼儿善,收留这孩子后,当亲生的养,吃的穿的,没捡过两个哥哥的,都是单独给预备下的。不过,这孩子后来去了外地,去寻找她可能幸存的一个亲属,那段时间,正赶上没在东风厂。大家伙都说,这孩子命大,发水没淹死,煤气中毒又留了活口。也有人说,这是“姑婆”算到过,特地让孩子出去躲“灾星”。老百姓吗,就是张家长李家短的,一来二去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陪着这孩子和她的一个长辈来还在“封条”封着的“姑婆”家,是保卫处的小郑。案子虽然接近尾声,出了大致结果,可是,封条还没解封,外加上“姑婆”一家是‘横死’的,前后楼路过的人,都绕道走,小郑一开始说,反正孩子在这家也没有啥像样东西,就别去了,孩子不同意,坚持要去看看,哪怕是在外面,院子的外面,房子的外面,都行。

  小郑没再劝,带着人去了。

  很平静,这个从外地赶回来的十一岁女孩,站在外面,院子的外面,一声不吭,也没有哭。好半天,她回头走了,带着她的那位亲戚,回头的时候,小女孩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不相信是意外!”

  这话说完,小女孩大瞪着眼睛,看着院子里,这会儿正是北城上说的掌灯时,雀蒙眼的当会儿,各家人都齐,看见有人来了“神婆”的院子外,大家伙不远不近看着的,不在少数。

  陡然间,小郑发现,,小女孩的眼睛里陡然出现了一丝寒意,她冲着被贴了封条的院子的门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那一刻,听见的人就像听见了荒野外,孤独和疯狂的狼,正冲着月亮叫魂。

  

继续阅读:楔子:灭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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