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郑天立改了想法,而是他要给洪大下巴留下冷静思考的时间。
要知道,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脑子里的东西是凌乱的,似乎是想把所有的东西都表达出来,却很有可能把不必要的东西夸大,而忽略了真正想要的东西。
紧张,不仅仅是对于被询问者,有时,也发生在询问者的身上。
这个时候,场面有点尴尬,洪大下巴的目光呆滞,像是陷入了沉思,良久,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俨然是放下了无形中的一些东西,虽然,郑天立不知道洪大下巴沉思之后,最终放下的是什么,当时,他听到洪大下巴极其郑重地说道:“这小子,那天小心翼翼,不太正常,他躲在不远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似乎是在跟踪一个人,一个女的。”
“女的?”
一听说是“女”的,郑天立的神经有些紧张了,他的脑子里出现了一个曾经出现在自己脑子里不止一次的诡异画面,“一个女人,穿红衣的女人,孤零零在冬天积满白雪的长街上,踽踽独行的样子,她的周围,是一个一个公交车的站牌,她在经过每一个站牌的时候,都会停住自己的脚步,抬头向上面望去,看不清她的脸,可是,从背影上,却看得一种逼人的寒意。”
摇了摇自己的头,郑天立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一下,这时候,他觉得洪大下巴说的罗力勇这个时候跟踪的人,绝对不会是柳雅晴,要是自己的对象,是没必要在后面鬼鬼祟祟地跟踪的。
一想到这儿,郑天立抓紧时间,补充了一句:“他是不是看着很奇怪,有点鬼鬼祟祟不想让别人发现的样子?”
洪大下巴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吧,你决定跟踪他,你认为,这小子是在预谋作案,有耍流氓的嫌疑和危险?”郑天立说话的时候,有些紧张,他的手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用指甲画刻出深深的一道印。
“然后呢?”
“然后,我想一想,然后我看见那个女人,脱了外套,也就是外面的大衣,露出来一身鲜艳得红色来。”
说到这,洪大下巴不说了,止住话题,看着郑天立一声不吭。这时候的画面里,两个人是面面相觑的情景。
因为,郑天立和洪大下巴都是做公安保卫工作的,和普通的老百姓还是有着一定的差别的,他们的思维反应和敏感度,要比一般老百姓有怀疑和多角度看问题的能力,两个人的对话其实也是在分析事实的过程,碰撞出了火花,几乎在同一时间,这两个人想到了一个事,“红衣嫁白骨”。
不同之处在于,郑天立是突然想到,洪大下巴是重新回忆,在此之前,洪大下巴已经觉察出,罗力勇的跟踪,不是寻常的流氓尾随,其实就是遇到了北城七大诡异离奇的悬案之一,“红衣嫁白骨”。
“红衣嫁白骨,邪性呀!”
嘴里念叨着,脑子里却狐疑起来。
要是说到“红衣嫁白骨”案子的凶手已经重新出现了,郑天立本人就是第一个不相信的人。
以郑天立多年的工作经验看,那天夜里,倘若是真的是那个凶手出现,还露出来破绽,留下来线索,眼前的洪大下巴还有那个罗力勇,一个都不能活着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在郑天立来说,这就是一个“九连环”,一环套着一环,谁都无法脱去桎梏,都牵扯在一段小小的圈套之中。
“恐怕快有小三十年了吧。”
良久无言后,郑天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似乎想说,这个案子的出现,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真的要被重新披露出来了。
“该有二十多年了,不是都在传,那个‘邪性’的凶手死了吗,我记得文处长在保卫处的时候分析过,说懂那个‘邪法’害人的人,极有可能是1948年以前参加过反动‘会道门’里的人,那种邪法,是这类人才会的吗,从年岁上说,熬死了也许,出门没看黄历牌儿,这回算是倒了血霉了,当年是我爸,这回偏偏又让我赶上了。”
洪大下巴哭丧个脸,眉头皱得跟霜打的扁豆似的,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穿着“红衣”女人,被跟踪的红衣女人。
郑天立嘴里念叨着这两句话,他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试图从这些凌乱的线索里,剥离清除掉出与主线无关的东西,这个陡然间出现的“红衣女人”肯定是不寻常,她不是凭空出现,也不会是巧合,因为,这么多年,东风厂的厂区内,几乎没有单个的女性,穿着“红衣服”夜里,尤其是午夜里独自行走。
这个“红衣女人”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说,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在里面的,先不说洪大下巴的“丢枪”,就单指罗力勇这个人,他接不到对象柳雅晴,跟着一个红衣女人走,就是一件极为诡异的事情,他是受了什么蛊惑,要去做什么吗?
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郑天立见过罗力勇。
不止是一次。他对罗力勇的印象,不算坏。
罗力勇这个人长相很端正,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那种见色起意的家伙。
郑天立对他跟踪这个“红衣女人”的行为颇为费解,即便是洪大下巴他自己在自述中,也说不出来个究竟所以然来,
而对于罗力勇来说,他没有提及到“红衣女人”。
他自己莫非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要知道,像罗力勇这个年龄的半大孩子,一定是听过那个“邪性”的民间传说的,他要是知道了那个事儿,还敢独自去跟踪,那真的是蠢死了。
莫非,他真的是中了邪?
那个案子,是北城近百年以来的七个邪案之一,惊悚诡异的程度令人心生寒颤。
郑天立和洪大下巴都是豁然一惊,他们俩个人,几乎同时间想到了那个案子在老百姓口中的叫法————“红衣嫁白骨”。
不要以为洪大下巴和郑天立两个人对一个“红衣女人”的出现表现出来的惊悚甚至是畏惧未免是小题大做,穿红衣的女人又不是珍稀动物,何至于让人谈虎色变呢。
不过,事实却是如此,“恐惧”这个词,在“红衣嫁白骨”这个案子上,是没人能够回避的了的。
当年的老文处长曾经说过一句话,“‘红衣嫁白骨’是他职业生涯中最痛的一次败绩。”
郑天立虽然那时候还小,不过,工作了这么多年以后,他能深深地感受到文处长刻骨铭心的那种感受。
虽然,那个案子发生的时候,老文处长是靠边站了。破案的最佳时机和原始的现场线索,都被耽误和破坏了。
后来,虽然想尽办法,费尽周折,专案组还是在一年半以后解散了,档案卷宗被永久地封存了。
一些案情的细节经过,也被纳入到机密的范畴,即便是郑天立也仅仅是知道一部分外围的碎片化的东西。
“冷血、邪恶、残忍、惨不忍赌、匪夷所思、吊诡、令人发指。”
这一系列的词,是文处长调走时和老保卫处的人说的话。
要搞清楚这个事情的始末原委,似乎是要从“红衣嫁白骨”这个案子的案发时说起,当然,这个案子在当时的系统里,是不会叫“红衣嫁白骨”的,而是循例叫“1.22大案”因为当日正好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
故此,“红衣嫁白骨”案,也有老百姓俗称为“小年案”。
因为这起案子的在当时和后续在北城甚至省和全国范围的影响,这起案子被上级督办,又因为案子发生的诡异和离奇的状况与以往的案件毫无比对性,这起案子甚至被谣传为“十二大邪灵凶案”
案子的起因和后来调查的结果表明,这起案子,真的是和“红衣”与女人有着不可言说的关系。
“红衣”指的是穿红衣的女人,这两者之间之所以牵扯到一起,那还是因为二十多年前,一起轰动北城的大案子,时至今日尚未找到凶手,侦破无果大案子。
“红衣嫁白骨”案,是当时轰动一时的“邪案”。
案子发生的年代上要比“神婆”灭门的时间大约要早8年左右,具体的时间是冬天,时令已经进入了腊月。
这事起初并没有引起公安和老百姓的注意,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发现了凶案现场。
事情要从一个公交车站说起。
这个车站,是319公交车的前身,原先叫老9路。
老9路不是东风厂通往北城市中心的交通工具,它行驶经过的是另外的一条线,这条线是东风厂和新北厂,新北厂是和东风厂类似的工厂,也有军品生产任务,不过,新北厂和东风厂不大一样,新北厂的厂区是后建设的,厂龄也就是十几年。这工厂里的工人有一部分是外地迁徙过来的,其中主要车间的技术骨干,包括一个月能赚“俩葫芦头”也就是88元的几位八级工匠,全都是东风厂去的,一开始说是通勤,那几位技术大拿还以为是支援一下结对子的厂,没想到,后来干脆就把他们的关系直接调去了。
老9路线路不算短,可行驶时间要比后来的319路时间上要短。沿途都是荒野地,没有几个停靠站点,一般上车时司机都会问上一句,是不是到终点,要是都不做声,司机心里就有了底,然后,就是一个冒烟,直奔终点过去。
公交公司和乘客管这个叫“大站快”。
谁都没有想到过,“邪案”竟然能和这趟都是熟面孔坐的公交车,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