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得能晒化门前的青石板,林诚倚在柜台后发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补丁。
枕下那道黄符像块烙铁灼着他的心神,梦里龙椅上男人的低语混着账房的铜铃声,在耳蜗里嗡嗡作响。
三个锦衣玉带的公子哥跨进门槛时,他正盯着柜台上的算盘出神。
"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作甚?"账房先生的旱烟杆冷不丁敲在后颈,林诚缩着脖子回头,正对上老账房拧成疙瘩的灰白眉毛,"瞧瞧那几位爷的云纹锦靴,鞋帮子镶的可是真玉!"
大堂东角传来杯盏磕碰的脆响。柱子涨红着脸倒退两步,手里茶壶险些泼在客人织金腰带上。
"清、清蒸鲈鱼是早市的...不不,晌午还、还有..."他结结巴巴的模样让为首的紫袍公子皱起眉头,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桌面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账房压着嗓子骂,"柱子那夯货能把金主气走,你这猴崽子平日机灵劲儿都喂狗了?"
檀木柜台被林诚的指甲抠出几道白痕,他深吸口气堆起笑脸,三两步插到柱子跟前,顺手接过快要倾倒的青瓷壶。"贵客们可是要尝鲜?不妨尝尝本店的招牌名菜佛跳墙,"这佛跳墙讲究'三禽六兽',须得乌鸡、乳鸽、鹌鹑吊汤,配鹿筋、熊掌、猩唇..."指尖在桌面虚画,恰似赌坊庄家摇骰的手势,"最绝的是这坛底沉着的西域血燕,拿三十年女儿红煨足了十二个时辰..."
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公子哥上翘的嘴角:"有点意思。再加..."
"慢火煨的糟鹅掌得现拆骨!"林诚突然抄起柜台青瓷碗,碗底残酒映出他刻意堆笑的脸,"这鹅须得用太湖银鱼喂大,拆骨时不能破半分皮肉——"
"他边说边用膝盖顶开呆若木鸡的柱子,眼角瞥见紫袍公子敲桌的手指渐渐停了。
"有点意思。"紫袍公子忽然笑起来,袖中飞出的银锭"当啷"砸在青砖地上,"十两银子买你个'鲜'字,余下的赏你耍嘴皮子的功夫。"
林诚扑通跪下捡银子时,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耳膜生疼。账房在后头咳嗽两声,他不用回头都知道,那老狐狸准是眯着眼在算这个月能多抽几文利钱。
檐角铜铃被热风吹得懒洋洋响,林诚抹了把流进眼睛的汗,手里托盘贴着冰镇酸梅汤的陶罐,凉气顺着掌心往袖子里钻,紫袍公子襟口别着的金蝉鸣夏佩随着笑声轻颤,那是东市宝昌号今春新出的样式。
"小兄弟别忙活了。"紫袍公子用湘妃竹扇骨敲了敲杯沿,惊起两三点飞溅的酒星子,"不如跟我们一起吃点?"
林诚躬着腰往后退了半步,青石砖上投下的影子正巧遮住青袍公子靴面的泥点,那暗红色瞧着像是朱砂混了赭石,他堆着笑应道:"可不敢耽误公子们用饭。"眼睛却盯着玄袍公子腰间晃动的错金荷包,鼓囊囊的形制不似装银钱,倒像是塞着书帖。
他喉头动了动,壮着胆子问:"几位爷这通身气派,莫不是要进京赶考?"
玄袍公子捏着酒盏的手顿了顿,琥珀光映出他眉间一道浅疤。
青袍公子"噗嗤"笑出声,镶着红宝石的筷头差点戳到林诚鼻尖:"小兄弟有所不知,这赶考比起我们要做的事..."他故意拖长音调,看着林诚瞪圆的眼睛,"可是一文不值啊。"
林诚恰到好处地露出茫然神色,手里帕子却把桌角擦得能照人,他当然知道这些纨绔最爱卖关子,果然紫袍公子把玩着酒盏开口:"我们要去苍梧山参加鸣雷阁的入门考核。"
几个字落地,喧闹的客栈都突然噤了声。
汗珠顺着脊梁滑进腰带,林诚想起去年伏天在茶棚听来的闲话,说书人醒木拍碎三只茶碗,千乌山庄的刺客能踩着露水杀人,异朽阁炼的毒药能让江水三月不化,沧溟剑宗更是一剑劈开过整座望乡崖。
但要说真正让江湖人腿肚子打颤的,还得是鸣雷阁——那些神鬼莫测的机关暗弩,据说连皇宫大内的影卫都求着想要。
"小兄弟这是吓着了?"青袍公子戏谑的声音传来,林诚直起腰时已换上讨喜的笑脸,只是攥着托盘的手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