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已是秋末时节,内室中四面透风,干冷干冷的,所有值钱的家具全都被搬空了,南宫云则睡在草席上,盖著那条薄薄的,根本不御寒的破旧被子,从以前养尊处优的侯爵夫人,变成了如今穷困潦倒的样子,委实令人唏嘘不已。
大夫前来先仔细地为南宫云进行了悬丝把脉,又跑到太夫人的卧房去查看情况,继而面露难色地前来回禀凌菲鱼道。
“太傅夫人,老夫回头开几副安胎药给侯爵夫人服下,日后定要注意情绪切莫激动,体内长期缺乏营养,只怕会影响胎儿的发育,必须得好生进补调理下身子骨,这胎儿才能坐稳。”
顿了顿,捻了捻须,接着愁眉不展地说。
“太夫人意志消沉主要是心结太深,导致气血堵塞,唯一医治的办法,只有两个极端。要么,就让她放肆大笑愉悦起来,要么,就让她雷霆大怒越气越好,这样才能打通气血,这病情自然就有所起色。”
凌菲鱼连忙谢过大夫,并且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子交由他。
“这段时日还得劳烦大夫把熬制好的汤药、补药一并送来,无论药材多贵都不打紧,钱不够我再托人给你送去。”
大夫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出手这般阔绰的,见钱眼开的连忙收下,频频点头应允下来。
“太傅夫人请放心,老夫这就去熬制汤药给府上送来,就此告辞。”
待大夫走后,凌菲鱼转身朝躺在草席上虚弱的南宫云走去,缓缓地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盖著的薄被子,却见她满脸嫌恶地将被子抽回来,气得脸色铁青道。
“凌菲鱼,这下你满意了?我现在活得还不如街头的乞丐,你现在一定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曾经我也前去太傅府嘲笑过你,想不到天道轮回,这次换作你来羞辱我。”
凌菲鱼面对南宫云充满敌意的怒骂,不气不恼,反而从心底开始同情她,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全是权利地位,相互攀比,哪有什么亲情可言,用尽手段当上了侯爵夫人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利欲熏心罢了。
“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你拿去补贴家用。”
说著,便从袖中又掏出两锭银子放在她的面前,却见她一把将其推开,根本不屑于这种带有侮辱性的施舍。
立于窗前始终沉默不语的苏暮白,见南宫云这般不识好歹,不忍凌菲鱼再这般低三下气的好像求着她收下银子似的,于是走上前去,伸手便要将银子收回,准备带凌菲鱼离开这个令他寒心之地,却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继而凝望着悲愤交加的南宫云,好言相劝道。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肚里的孩子着想,这毕竟是侯爷的血脉,你忍心再失去丈夫的同时还失去骨肉吗?”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向来傲慢的南宫云心底最后一道防线,若是换作以前,她四肢健全完全有能力可以出去自谋生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可眼下她即将要初为人母,再也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胡闹乱来,在这种恶劣的形势下,孩子成为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和希望,哪怕是让她用命前去换来孩子一生平安顺遂,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孩子豁出去一切。
南宫云颤抖著双手捧起那两锭银子,再也忍不住满腹悲痛放声大哭起来。
曾经挥金如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终于实实在在的体会到一文钱憋死英雄汉的道理,就算为了孩子,受尽屈辱的苟活着就还有希望。
凌菲鱼见她想通了,这才欣慰的挽上苏暮白的胳膊,示意他前往卧房看望下太夫人。
苏暮白心中有千百个不情愿,面对杀母仇人,本就想让她血债血偿,见她只会勾起儿时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将他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再次狠狠地撕裂开来,很难不动杀念报仇雪恨。
“暮郎,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就像太夫人和南宫云目前的状况,若是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但往往这样苟且偷生的活着,要承受痛苦带来的折磨,无疑是人间炼狱。”
苏暮白被她所说的一番话彻底打动了,于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见她年纪轻轻的竟然能够看透人生,还有所顿悟,不禁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我的小飞鱼,长大了。”
凌菲鱼释然地笑了笑,历经了重重的生死考验,她也曾受到过莫大的屈辱和身心折磨,但是因为心中有信念,还是支撑着她咬牙坚持下来了,才换来今日与君重逢的皆大欢喜。
当来到卧房中,这里的条件和南宫云那边的情况一样凄凉,以前呼风唤雨,锦衣玉食的太夫人,如今面黄肌肉躺在草席上无人问津,就算哪天撒手西去,只怕也无人知晓,这种强烈的反差,无疑体现了侯府从巅峰到衰败的过程,看来真是应了老祖宗那句话: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
“水、水......”
这时,躺在草席上昏昏沉沉睡着的太夫人,突然虚弱地开口,奈何南宫云自身都难保,又何谈能够时时刻刻的照顾她。
凌菲鱼见状,连忙四处寻找水壶,奈何到处空空如也,于是朝苏暮白递去了眼色。
苏暮白看着躺在那的杀母仇人,攥紧的双拳咔咔作响,当感受到一只小手覆上他的手背时,这才稍稍收敛起寒冽的凶光,见她温柔似水的目光中透著宽慰,这才转身前去后院打桶井水来。
凌菲鱼小心翼翼地托起太夫人的头,将葫芦瓢中沁凉的水喂入她的口中,见她眼皮稍稍动了动,随即缓缓地睁开眼睛,脸色骤变,一把将葫芦瓢打翻在地,水渍飞溅的到处都是,打湿了这唯一的被子。
“你、你居然还有脸前来侯府,是你害得我儿入狱,我掐死你!”
太夫人定睛细看居然是她,猛地伸手死死地扼住她的天鹅颈,使出浑身解数,就算是死也要拉着她一并下地狱。
凌菲鱼感受到那双钳子般坚硬的双手几乎快要掐断脖子,那种强烈地窒息感导致大脑极度缺氧,眼角余光看见苏暮白正疾步赶来,一掌推开了太夫人。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竟敢动手推我?早知留着你是个祸患,就应该送你们母子俩一并下地狱!”
太夫人怒瞪着苏暮白,咬牙切齿道,从心里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生母之死,到底是不是你下毒所致?!”
苏暮白双目赤红,忍无可忍的怒斥一声,惊得太夫人浑身狠狠地哆嗦了下,继而却见她突然开始仰天大笑起来,声音中尽显凄凉,回荡在偌大屋中,氤氲著一股阴森森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