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裹着秦淮河水的腥气灌进衣领，吴菲菲站在文德桥边的青石板上，指尖掐着手机屏幕里的照片——陈默穿着她去年生日送的藏青色西装，正弯腰给安娜切牛排，银质刀叉碰在瓷盘上的清脆声仿佛还在耳边，可照片里安娜的手，正亲昵地搭在陈默的手腕上。她的指甲掐进掌心，痛感顺着神经爬上来，却比不上心里那团正在溃烂的洞——三天前，她在医院陪发烧的母亲，回家时撞见陈默和安娜在客厅的沙发上拥吻，安娜抬头时，嘴角还挂着挑衅的笑，说：“菲菲姐，你该让位了。”
河水拍打着岸边的麻石，发出沉闷的“啪啪”声，像极了陈默昨天晚上摔门时的动静。吴菲菲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迈出第一步时，脚踝被青石板的青苔滑了一下，她顺势往河里倒去，却在指尖碰到冰冷河水的瞬间，被一只滚烫的手死死拽住了手腕。
“别跳！”
韩晓的声音带着喘，像被风刮碎的纸片，却异常有力。吴菲菲挣扎着往水里挣，脚踢到了对方的小腿，她听见一声闷哼，可那只手却像钳子一样嵌进她的皮肤，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放手！”吴菲菲吼道，眼泪混着河水砸在手腕上，“我不想活了！”
“活不活不是你现在说了算的！”韩晓半蹲在石板上，另一只手托住吴菲菲的腰，把她往回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为了个渣男要死要活，值得吗？”
吴菲菲的指甲掐进韩晓的胳膊，她能感觉到对方肌肉的紧绷，可韩晓还是咬着牙把她往岸边带。河水灌进她的鞋子，裤脚浸得冰凉，她踢着水，溅起的水花打在韩晓脸上，他眯起眼睛，睫毛上挂着水珠，却不肯低头：“再闹我们都要沉下去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吴菲菲瞬间清醒。她停止挣扎，任由韩晓托着她的腰往岸边挪。两人的衣服都浸了水，贴在身上沉甸甸的，韩晓的呼吸越来越重，鼻尖泛着青，嘴唇紫得像颗冻僵的葡萄。吴菲菲看着他颈间暴起的青筋，突然想起去年冬天，陈默陪她去爬紫金山，也是这样喘着气，却笑着说：“菲菲，我背你。”
可现在，背着她的人不是陈默。
韩晓把吴菲菲放在岸边的草地上时，自己也瘫坐下来，双手撑着地面，喘得像头跑了几公里的牛。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发梢滴在草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洼。吴菲菲蜷着身子，咳嗽得厉害，眼泪混着河水往下掉，湿衣服贴在背上，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
“怎么样？”韩晓喘够了，侧过脸看她，嘴角扯出一丝调侃的笑，“现在知道死有多难受了吧？”
吴菲菲抬头，眼睛红肿得像两颗桃子，她抓起脚边的石子往韩晓身上扔，却没力气，石子滚到他脚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要不是你，我早就……”
“早就被水淹死，然后陈默拿着你的遗产逍遥法外？”韩晓打断她的话，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吴菲菲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纸巾吸了水，变得软塌塌的。她想起昨天晚上，陈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离婚协议，说：“菲菲，我们不合适。”她问：“是因为安娜吗？”陈默沉默了，过了好久才说：“她比你懂我。”
“我不愿意。”吴菲菲突然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和他一起创业的时候，他连房租都付不起，我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给他做启动资金；他加班到凌晨，我每天给他熬粥；他妈妈生病，我请假陪了半个月……”
韩晓看着她，从行李箱里掏出一瓶温水——瓶身还带着温度，应该是他刚才从车上拿下来的——递过去：“喝口水吧，哭够了，我们就去复仇。”
吴菲菲接过瓶子，手指碰到瓶身的温度，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给陈默熬的姜茶，也是这样暖乎乎的。她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一些寒意，她抬头看着韩晓：“你为什么帮我？”
韩晓笑了笑，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温柔，像月光洒在河面上：“因为我看不惯欺负人的事。再说了，你刚才哭的时候，像我妹妹。”
“你妹妹？”吴菲菲愣了一下，忘记了哭，“她多大了？”
韩晓的声音顿了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像条丑陋的虫子，“她……已经不在了。”
吴菲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韩晓摇了摇头，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手腕上的疤痕，眼神暗了一下，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没事。她叫韩小棠，比你小两岁，上高中的时候，被班里的几个女生欺负。她们骂她丑，把她的课本扔到厕所里，还拍了她的裸照传到网上。我那时候在外地读大学，每周给她打电话，她都说没事，说同学都很好。直到有一天，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跳了楼。”
吴菲菲的呼吸顿了顿，她看着韩晓的眼睛，里面泛着水光，像秦淮河里的月光：“那时候我刚拿到奖学金，想给她买个新手机，结果……”韩晓的声音哽咽了，他吸了吸鼻子，继续说：“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脸上还带着笑，像睡着了一样。护士说，她手里攥着我的照片，背面写着‘哥哥，对不起’。”
吴菲菲伸手，轻轻碰了碰韩晓的手腕，疤痕的触感粗糙，像老树皮：“对不起。”她小声说。
韩晓笑了笑，把她的手放回膝盖上：“没关系。”他说，“我那时候很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发现，为什么没陪在她身边。所以现在，当我看到有人像她那样，站在绝望的边缘，我就想，不管怎样，先拉一把。”
吴菲菲看着他，风掀起他的外套衣角，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上面沾了些草屑。她想起刚才韩晓救她时的样子，他的手那么有力，像棵大树，让她在水里没有沉下去。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比陈默可靠多了。
“你真的能帮我？”吴菲菲问，眼里带着一丝希望，像黑暗中的萤火虫。
韩晓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带着坚定：“相信我。”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黑色外套，披在吴菲菲身上，“先去吃点热的，山下那一家馄饨店，味道不错。”
吴菲菲站起来，裹了裹外套，跟着韩晓往路边走。风还在吹，可她觉得没那么冷了。她回头看了眼河水，月光洒在水面上，像铺了一层碎银子。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把陈默的照片删掉了。
“等一下。”吴菲菲叫住韩晓，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我是做服装设计的，以后要是需要衣服，我给你打对折。”
韩晓接过名片，笑了：“好啊，等你夺回资产了，我要定做一套西装。”
吴菲菲也笑了，她的眼睛还红着，可嘴角却翘了起来：“没问题，给你做最好的面料。”
两人走到路边，韩晓打开车门，让吴菲菲先上去。吴菲菲坐进车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应该是车载香薰的味道。她看着韩晓绕到驾驶座，发动汽车，心里突然觉得，也许生活并没有那么糟。
车窗外的路灯掠过，吴菲菲看着韩晓的侧脸，他的眉毛很浓，眼睛里带着温柔。她想起刚才韩晓说的话，“哭够了，我们就去复仇”，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陈默，安娜，你们等着吧。
汽车驶进夜色里，秦淮河水还在拍打着岸边的麻石，可这一次，吴菲菲不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有人会陪她一起，走过这段黑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