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山的午后像浸在蜜色的光里。香樟树的枝叶层层叠叠，把阳光筛成碎金，洒在溪边的青石板上。石板缝里冒出几株三叶草，叶片上凝着露珠，被风一吹，滚进旁边的溪水里，溅起细小的涟漪。溪里的红鲤鱼摆着尾巴游过来，凑着露珠落下的地方，吐了个泡泡。
吴菲菲抱着膝盖坐在石板上，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是昨天晚上逃跑时被灌木丛刮的，线头卷着，沾了点泥土。她手里捏着一块压缩饼干，包装纸上印着“军用口粮”的字样，咬下去时嘴角皱成了小包子——干硬的口感像嚼着晒干的馒头，喉咙里发涩。她赶紧拿起脚边的矿泉水瓶，拧开盖子时手指有点抖，凉丝丝的水灌进喉咙，才把那股干涩压下去。瓶身贴着她的掌心，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里，她打了个寒颤，把瓶子往怀里靠了靠。
“你说，我该怎么办？”她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风，眼睛盯着溪里的鲤鱼，睫毛上沾着点阳光，像撒了把碎钻。昨天晚上陈默打电话来，声音里带着得意：“菲菲，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找不到证据。”安娜在旁边笑，那种尖细的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刺得她耳朵疼。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留着陈默的短信：“识相的话，就乖乖签字，不然……”后面的内容她没敢看，手指发抖地把短信删了，却删不掉心里的恐惧。
韩晓坐在她旁边，膝盖上摊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正用一支旧钢笔写着什么。钢笔帽上刻着“华夏国特战部队”的字样，笔尖有点歪，应该是以前执行任务时碰的。他的字迹像他的人一样，刚劲有力，每一笔都像刻在纸上：“1. 活着；2. 收集证据；3. 法律手段。”写完，他把纸推到吴菲菲面前，指节轻轻敲了敲纸面，声音里带着股子笃定：“这是最实在的步骤。活着是前提，没了命，什么都白搭。”
吴菲菲转过脸，眼睛里蒙着层雾。她凑过去看那张纸，鼻尖几乎碰到纸面，墨香混着松针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可是……”她手指抚过“收集证据”那几个字，指甲盖泛着青白，“陈默把所有转账记录都删了，安娜销毁了合同。我昨天去银行查，柜员说账户里的钱早就转空了，连个流水都没留下。”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哽咽咽了回去——她不想在韩晓面前哭，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没用。
韩晓笑了，从脚边的行李箱里掏出个黑色笔记本电脑。电脑外壳上有几道划痕，应该是摔过的，开机时屏幕闪了两下，才显示出桌面。他指尖在键盘上飞快跳动，屏幕上跳出一串代码，像黑色的瀑布。“你看。”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窗口，“这是我昨天黑进陈默公司服务器拿到的。他们上周用空壳公司转了三千万到海外账户，虽然记录被删了，但我用数据恢复软件找到了残留的IP地址。”窗口里的代码滚动着，最后停在一行红色的字上：“收款方：安娜·李，账户：RS联合银行吉卡分行。”
吴菲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身子往前凑了凑，差点碰到韩晓的肩膀。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角：“这……是真的？”她抬头看韩晓，眼睛里带着不敢相信的惊喜，像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韩晓关掉电脑，把屏幕转向自己，指尖轻轻敲了敲键盘：“我以前在部队学过黑客技术，专门对付这种销毁证据的家伙。”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军绿色的小本子，翻开给吴菲菲看，封皮上印着“特种部队情报员证书”的字样，照片里的他比现在瘦一点，眼神更锋利，“你要是信我，我能帮你把所有证据都找回来——转账记录、合同、甚至陈默和安娜的聊天记录。”
吴菲菲看着他手里的证书，又看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真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悲伤，像被云遮住的月亮。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火车站，她被陈默的人追得摔在地上，膝盖磕破了，是韩晓冲过来，把她扶起来，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说：“跟我走，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他的手很大，裹着她的手时，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渗进来，像块暖宝宝。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的话。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盯着韩晓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一丝谎言的痕迹。他们才认识不到二十四小时，他为什么要帮她？是同情？还是有什么目的？
韩晓的眼神暗了一下。他转过脸，看向远处的山峰，那里有片云雾，像块灰色的纱，裹着山顶的松树。“我妹妹以前也像你一样。”他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给风听，“小时候总跟着我后面跑，说长大要当特种兵。”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裤腿，那里有个破洞，是去年执行任务时被弹片划的，“她上高中的时候，帮同学出头，被一群小混混打，嘴角流着血，还笑着说‘我不怕他们’。去年冬天，她躺在医院里，脸白得像纸，还拉着我的手说‘哥哥，等我好了，我们去爬青灵山’。”他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有点哑，“我那时候在执行任务，等我赶回去，她已经走了。”
他转过脸，眼睛里泛着水光，像两汪清潭：“你头发乱了，却不肯回头，像极了小棠。她也像你一样，倔强、善良，不愿意向命运低头。”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吴菲菲的手背，像碰易碎的瓷娃娃，“我不想让你像她一样，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吴菲菲的鼻子酸了。她想起自己的妈妈，临终前握着她的手说：“菲菲，你要倔强一点，不要被人欺负。”她想起自己和陈默刚认识的时候，他说：“菲菲，我会保护你一辈子。”可现在，保护她的人变成了一个刚认识的特种兵，而那个曾经说要保护她的人，却成了伤害她最深的人。
她伸手，摸了摸韩晓的手背。他的手很大，掌心有厚厚的茧，是握枪磨出来的，像块粗糙的砂纸，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我相信你。”她声音轻得像呼吸，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跟你一起，把证据找回来，让陈默和安娜付出代价。”
韩晓笑了，眼睛里的水光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像撒了把星星。他伸手抓了抓头，短发被风掀起，露出额头上的一道疤——那是去年执行任务时被刀划的。“那我们就这么定了！”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个军绿色的背包，扔在石板上，拉链拉开，里面露出军刀、手电筒、指南针，还有个银色的U盘，“这是我的装备，军刀是瑞士军刀，能砍能剪；手电筒是战术手电，能照一百米；U盘里装着我所有的黑客工具——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他指着背包上的徽章，那是个金色的盾牌，上面刻着“忠诚”两个字，“这是我以前部队的徽章，代表着责任。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贴身护卫，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吴菲菲看着他手里的徽章，突然笑了。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说：“贴身护卫？那是不是要跟着我一起住啊？”她的眼睛里带着调皮，嘴角翘起来，露出小虎牙，像只偷了蜜的小松鼠。昨天晚上韩晓帮她找旅馆，老板问“你们是情侣吗？”，他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不是，我们是……朋友”，那样子像个做错事的大男孩，可爱得让人想笑。
韩晓的脸瞬间红了，耳朵尖像烧起来一样。他赶紧摆手，说：“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会跟着你，防止陈默派人暗杀你。”他伸手挠了挠头，手指碰到自己的耳朵，又赶紧缩回来，“我可以住在你隔壁，或者楼下，只要能随时保护你就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吴菲菲笑得更厉害了，她弯腰捡起脚边的矿泉水瓶，扔给韩晓：“那好吧，贴身护卫先生，以后就麻烦你了。”她转身往小路那边走，风吹起她的长发，发梢沾着阳光，像镀了层金，“不过，你要听我的指挥哦——比如，今天晚上我要吃热的，不想再吃压缩饼干了。”
韩晓赶紧拿起她的行李箱，扛在肩上，快步跟上去。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上滚过，发出清脆的响声。“没问题！”他大声说，“我知道山下有个小饭馆，做的红烧肉特别好吃，老板是我朋友，能给我们打八折！”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像个要去春游的孩子。
吴菲菲停下来，转身看他。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罩在她的脚边。她突然觉得，这个影子很结实，像堵墙，能挡住所有风雨。她笑了，朝他招了招手：“那快点走啊，我都饿了。”
韩晓赶紧跑过去，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上跳了一下，他差点摔了，赶紧稳住身子，不好意思地笑了。吴菲菲看着他的样子，笑得更欢了，笑声像银铃一样，飘在溪水上，飘在香樟树下，飘在青灵山的午后里。
溪里的红鲤鱼又跳了起来，溅起的水花落在他们的影子上，把两个影子叠得更紧了。远处的山峰被阳光照得发亮，像座金色的城堡。风里飘着松针的清香，还有韩晓身上的肥皂味——是那种便宜的硫磺皂，却让人觉得安心。
吴菲菲伸手抓住韩晓的袖子，指尖碰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硬得像块石头。她抬头看他，眼睛里带着笑：“贴身护卫先生，我们出发吧。”
韩晓点头，嘴角的笑快溢出来了：“好嘞，我的大小姐。”
他们沿着小路往山下走，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对并肩作战的战友，像一对互相依靠的亲人，像一对……未来的恋人？
风里传来鸟叫，传来溪水的声音，传来远处小饭馆的香味。阳光裹着他们，把他们的身影染成了金色，像幅温暖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