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流芳院再次传出令人心惊的消息。
骆夫人的病情非但没有如昨晚所言那般稳定，反而急转直下。
床榻上的人再次陷入昏厥，气息微弱彷佛一根游丝。
用手指在鼻息上一探，几乎探不到，俨然是一副弥留之际的光景；佩兰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消息传到靖王耳中时，他正准备用早膳。
闻言，手中的玉箸“啪”地一声搁置在了桌上，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正准备用了晚膳后前往流芳院看望。
“昨晚不是还说已然好转，就连今晨也说算是好起来了，这就是你们说的稳定了！”他声音冰冷，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质疑。
靖王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垂首站在下方的府医和拓侧妃请来的那位老大夫身上，天皇贵胄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两人身子佝偻的更厉害。
“从昨晚到现在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会又变成这般模样？你们到底是何居心，还是医术不精？！”靖王厉声质问着。
两名医侍吓得噗通跪地，冷汗涔涔。
那老大夫到底是拓侧妃的人，还算镇定些，连忙叩首回话：“王爷息怒！非是臣下不尽心。”
“实在是，实在是骆夫人这病症来得奇特，反复无常啊！”老医侍无奈的说着。
他偷偷抬眼觑了一下靖王的脸色，继续颤声道：“昨日傍晚，夫人服了温补之药，确有一时缓和之象，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并未触及根本。
若要根治，非得用上一味名为‘紫芯龙葵’的药材做药引不可！此药性烈而专，正能克制夫人体内那股诡异的虚寒邪气……”
“既然有此良药，为何不用？！”靖王不耐地打断。
他最不喜这些庸医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老医侍一脸为难与焦急：“王爷明鉴！非是小的不用，实在是这‘紫芯龙葵’极为珍稀罕见，只产于西南瘴疠之地，每年贡入宫中的数量本就极少。”
“除了皇宫大内所备之数比较完备，再就是皇亲贵胄能分得些许。老臣以为靖王府也是有的。”
老医侍说罢，然后碰了碰旁边的府医，示意他来解释。
回王爷，咱们王府库存的那么一点分量，前些日子恰好用完了啊！”
“用完了？”
靖王眉头紧锁，“何时用完的？药坊为何不提前向宫中报备？！”
“即便要等些日子，此物珍贵何至于一下子就用完了？”靖王的质问更明显了。
同时，他心中也有了别的想法，好端端的怎么就给用完了。难道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正要寻靖王的拓侧妃这时恰到好处的来到了靖王身边。
她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无奈，规矩的行了一礼后，柔声道：“王爷，此事恐怕怪不得药坊。”
“你说。”
“这紫芯龙葵本就难得，采购艰难，往常府中也极少用到……
“谁能料到骆妹妹会突然患上这等急症，偏偏就需要此药呢？”
她话里话外，看似为药坊开脱，实则将“急需”和“无药”的矛盾凸显出来。
靖王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沉声道：“既如此，立刻持本王手令，快马加鞭入宫去取，务必要快！”
然而，那府上的医侍却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绝望与无奈：“王爷！怕是要来不及了！宫门遥远，即便此刻出发，来回至少也需两个时辰！可骆夫人眼下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这一来一往，她气息将绝，最多……最多只能再撑一个半时辰了！若是过了时辰，即便取回仙药，也回天乏术了！”
“一个半时辰？！”靖王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
拓侧妃也立刻露出惊惶之色，不能这样！心中暗自埋怨，这骆元意到底出的什么馊主意！
王爷也真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不想活她还有她身后的将军府可不想一同陪葬！
拓侧妃立马掩口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王爷，妾身知王爷焦急，但骆妹妹的命数如此，如今这个时辰宫门早已落锁，若无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夜半叩击宫门可是惊扰圣驾的大罪！
王爷，这万万不可啊！”
拓侧妃跪下来，求着靖王。
听到拓侧妃这么说，两位医侍也跪下来求靖王收回成命。没必要为了一个人让整个王府的人都奔赴上罪名。
靖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何尝不知夜叩宫门的严重性？
莫说他只是一个亲王，即便是太子，若无正当理由，深夜惊动宫闱，也必遭重责！
轻则削爵罚俸，重则圈禁失势，甚至是丢了性命。
这不仅仅是爵位的问题，更是将巨大的把柄亲手送到对手手中，岐王可是一直对他虎视眈眈。
他身后那些支持他的朝臣会如何想？宫中的母后又该如何自处？
这代价，实在太重，重到他根本付不起！
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一条人命，一个曾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因为就差这一味药，就在他眼前活生生断气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暴怒瞬间席卷了靖王。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黄花梨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杯盏震得叮当作响！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他厉声怒吼，额角青筋暴起，“药坊平日是干什么吃的？！库房管理如此混乱！紧要关头连救命的药都没有！养着你们何用？！
“啊？！”
他从未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发火，此刻的雷霆之怒吓得满屋子人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拓侧妃更是如此，王爷这是在责怪她！
骆元意啊骆元意，她若是做不到，今日这笔帐她定然要好好的同她算！
书房内一时间寂静得可怕，只剩下靖王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在空气中蔓延。
拓侧妃也适时地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光芒。
不过眼下要的就是王爷这般愤怒又无计可施的反应！
良久，拓侧妃开口道：“都是妾身的错，若还是妾身掌管，也不至于连缺失了药材都补不全。”
“骆妹妹就是想补也只能等宫中赏赐，妾身娘家倒是有皇上赏赐的，可到底是远水解不了近火。”拓侧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帕子上未沾染一点湿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