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澜结束了对那日情行的回想,只觉头更加疼痛。
但还是拿起剩余的信看了起来。
容氏的信在末尾,笔锋忽然变得沉重而隐晦:
“……澜儿,往事已矣,多说无益。你在王府,务必要万分小心,步步为营!王府是龙潭虎穴,侯府……亦非安稳之地。母亲只望你平安顺遂。”
“另,母亲近来观府中气象,恐……恐侯府迟早变天。你父亲……唉,树大招风,根基已非往日般稳固。陆氏亦同你父亲……澜儿,你切记,无论听到什么风声,保护好自己!母亲……母亲不会再如从前般软弱了!”
“侯府迟早变天”!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薇澜耳边炸响!她猛地攥紧了信纸,指节泛白。
母亲变了!那个曾经只会逆来顺受、默默垂泪的母亲,在信中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决绝和清醒。
她暗示侯府将有大变,临安候权势不稳,陆氏嫡母也……
母亲这是在告诉她,侯府这个曾经的“靠山”已摇摇欲坠,甚至自身难保!
母亲那句“不会再如从前般软弱”,更像是在宣告,她要在风雨飘摇的侯府内,为自己,也为远在王府的女儿,去争、去博一片立足之地。
薇澜的心被巨大的震撼和酸楚填满。
母亲的变化,源于对过往的悔恨,更源于对未来的预判。
这封信,不仅是揭开了一段不堪的过往,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警示,她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加孤立无援。
王府是战场,侯府亦是风暴中心。
而那个洞悉一切、与她有着旧怨新恩的谢云卿……他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变局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是推波助澜的复仇者?还是……冷眼旁观的棋手?
她是不是应该主动说明这一切,以换得她的谅解?
薇澜叹了口气,也许现实也没自己想的那般不堪。
她该相信母亲的能力,就从传信来说,若不是母亲她从哪里得知消息。
母亲过往不争有对临安候的不屑也有对世事的不喜,如今为了她和弟弟,也更有心气了。
她能做的,就是不给母亲添乱罢了。只能多加和母亲联系了,她和母亲一体,宋若葶和陆氏也是一体的。
只要她在王府过的好些,母亲也没那么多的担忧。
薇澜缓缓将信纸凑近跳动的烛火。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迅速蔓延,将信中承载着的不堪过往和沉重警示的字迹化为灰烬。
火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幽深冰冷。
一张无形的、危机四伏的大网,仿佛在她眼前缓缓张开。而那只曾经被她撕碎画像的手,如今,必须紧紧握住生存的筹码。
她看着火焰彻底吞噬最后一片信纸,灰烬无声飘落。
变天了吗?
不,也许是风暴,即将来临了。
薇澜莫名有些兴奋,大多数人都不喜天气极端的变化,可她从幼时就喜欢狂风,暴雨时的狂乱,仿佛自己也能跟着狂风暴雨一起‘作乱’。
而她,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生路。
……
连绵的雨依旧淅淅沥沥,敲打着荷妃馆的窗棂,带来一股沁骨的寒意。
薇澜正坐在暖榻上,看着跳跃的烛火出神。
指尖残留的微麻感,和心底那关于谢云卿、关于侯府变天的沉重思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倦怠与忧思。
“小主,要不歇歇吧。奴婢瞧着你深思疲倦的,已经吩咐竹月就给您熬制安神汤了。只等小主醒了就能喝了。”
薇澜听瑞露所言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瑞露正扶着薇澜起身往内室走去。
“小主,骆夫人来了。”竹影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轻轻通禀。
薇澜微微一怔。骆夫人?
但薇澜还是嘴角噙着笑意,“雨天路滑,快请骆夫人进来。”
这样的大雨天,她怎么来了?
薇澜和瑞露只能歇了回内室休息的心思,起身相迎。
帘子掀开,骆夫人和身边的佩兰,裹着一身湿漉漉的斗篷走了进来,发梢还滴着雨水,脸色被寒气冻得有些发白,手里还提着一个精巧的食盒。
“妹妹!”骆元意一进来,便露出关切的神色。
声音带着雨水的清冽,“听说你前些日子手受了伤,王妃一时间下令不准所有人随意出门。
一直想来看你,偏生这几日身子也不爽利。今日实在坐不住,便冒雨过来了。
快让我看看,可好些了?”她放下食盒,语气真挚,目光急切地落在薇澜的手上。
薇澜心中一暖。
在这冰冷算计的王府后院,骆姐姐这份冒雨探病的关切,显得格外珍贵。
她伸出手,虽然红肿水泡早已消退,新生的肌肤粉嫩,但依旧能看出与左手肤色略有不同。
“劳骆姐姐挂心了,已经好多了。用了些好药,没留什么疤。”薇澜笑着,声音柔和。
骆元意小心翼翼地托起薇澜的手,仔细端详着,指尖在那新生的粉嫩肌肤上极轻地拂过,仿佛怕碰疼了她。
她的眼神里,流露出真切的疼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谢天谢地,真是菩萨保佑!”骆元意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语气带着后怕,“听说那东西歹毒得很,能让人手都烂了!那日听到消息,我这心就一直悬着……幸好妹妹福大命大。”她说着,眼眶竟微微泛红。
薇澜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抹复杂,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愧疚。
她心中感动更甚,只以为骆明萱是真心实意地为她担忧、心疼。
她反手轻轻握住骆元意微凉的手:“姐姐别担心了,都过去了。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只是暂时还不能做精细活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骆元意喃喃道,目光却有些躲闪,不敢与薇澜清澈的眼眸对视太久。
那愧疚如同藤蔓,缠绕着她的心,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起薇澜当初夜半救她性命之时的仗义,想起自己此刻的虚情假意,想起与拓跋玉儿在暗处达成的那个冰冷的交易……
薇澜的手,那差点被毁掉的手,正是拓侧妃为了私心和剪除王妃羽翼、同时打击薇澜而布下的毒计!
而她,骆元意,为了换取同拓侧妃的联盟,为查她那孩儿的真相只能与虎谋皮。
面对薇澜的痛楚,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冷眼旁观,选择了知情不告,甚至……在必要时,成为拓侧妃窥探薇澜的耳目!
这份沉重的愧疚和背叛感,让她在面对薇澜真诚的感谢和信任时,如坐针毡。
“快坐吧姐姐,喝杯热姜茶驱驱寒。”薇澜没有察觉她内心的翻江倒海,只当她还在后怕,连忙拉着她坐下,吩咐竹月她们去煮姜茶。
姜茶很快端上来,带着辛辣的暖意。
佩兰见状,立马说道:“小主,尝尝澜夫人这的姜茶吧。正好暖暖身子。”
骆夫人知道佩兰是在提醒自己,于是捧着茶盏。
薇澜知晓佩兰和骆夫人的关系,于是说道:“雨天连绵,也给佩兰上一杯。你们带着佩兰一同去歇息会,这儿留骆姐姐就够了。”
佩兰谢过薇澜便同青蕊她们一同下去喝姜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