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澜不曾忘记她送回侯府的信,她如今的处境好不到哪去。
这几日王爷几乎就没来过后院。
听前院的人说,王爷多是同谢公子在一起。
对于薇澜而言,这哪是在一起,这是悬挂了一把利刃在自己心头。
她的心,从见到对方就随之悬了起来。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多少是惶惶不安。
那日陪同回来后,她就将一切都告诉了瑞露,这方天嫡只有瑞露能陪同她这般煎熬。
她隐隐有种预感,那张已经被丢弃的画像上的谢云卿,与如今靖王身边这位白衣胜雪、深不可测的谢先生,重叠的身影下,或许藏着一段足以颠覆她认知的过往。
等待的日子格外漫长。
王府后院依旧暗流涌动,拓侧妃因着那番举动算是暂时收敛了锋芒,但那双阴毒的眼睛始终未曾远离。
宋若葶对薇澜的态度则愈发微妙,既有“盾牌”的倚重,又带着更深的审视。
而这几日连着都在下雨,薇澜只能和瑞露她们蜷缩在荷妃馆。
这样的天气又有几人会涉足在外,骆夫人也一连着几天没有到她这了。
薇澜有些感慨,对瑞露说道:“这天气,竟然扰的骆姐姐都不能在这了。”
“是啊,平日里夫人早就来我们这了。不过小主别担心,等天气好了想来夫人也会来我们这。”
有了瑞露的安慰,薇澜笑了笑,继续在纸上描绘着雨景。
但薇澜的脑中如同淅淅沥沥下着雨般,心底那份对谢云卿的探究却如野草般疯长。
好在,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容氏的回信,如同裹挟着侯府深宅潮湿气息的幽风,悄然而至。
薇澜收到信的那一刻格外的激动,她屏退所有人,独自在窗边拆开信,享受着母亲回的信。
信纸是容氏惯用的普通竹纸,墨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压抑的激动和豁出去的决绝。
“……吾儿澜儿安好。见信如晤。你信中提及旧事,母亲思之再三,往事如烟,然关乎吾儿,不敢不答。”
“当年确有一谢姓公子,名云卿者,曾托人上门求娶于你。此人虽出身商贾,然风姿卓然,谈吐不凡,更难得一片赤诚之心。
他……他确曾私下托人,悄悄送了一副自己的画像予我母女二人。画像之上,那双眼睛,母亲至今记忆犹新,确与吾儿所言‘故人’有几分相似……”
看到此处,薇澜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果然是他!
画像上那双曾让她觉得“轻浮妖气”的桃花狐狸眼,与澄心堂里那双洞悉一切、平静如渊的眼睛,终于重合!
容氏的信继续写道:
“……然,此事最终未能成行。非是谢公子诚意不足,实乃……你父亲临安候与主母陆氏之意。
彼时,王妃为保生产,就算是得知谢公子有求娶你之意,但还是,向你父亲开口将你要了去。
陆氏与临安候早有盘算,欲将你送入王府让你替王妃固宠,维系侯府与王府之纽带,巩固侯府权势。”
“谢公子虽才情出众,然彼时仅为白身商贾,无官无爵,岂能入侯府青眼?更遑论与靖王府相较?
你父亲以‘门第悬殊,不堪为配’为由,严词回绝。陆氏更是……更是直言谢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命人将来使呵斥驱逐,言语间极尽轻蔑侮辱……”
“最为可恨之处,竟然还吞了谢公子的礼金。谢公子为表诚意,提前就将聘礼的礼金给了临安侯。此举,实非君子所为!”
薇澜看着母亲所写,纸上跃然而至的是对临安候的不耻与厌恶。
薇澜接着往下看道,“据闻,谢公子当时并未多言,只沉默离去。然侯府门房私下曾言,谢公子离去时,眼神……冷得骇人。”
“母亲彼时人微言轻,身为妾室,无力为你争得半分,眼睁睁看你被当作棋子送入王府,心中痛悔万分,日夜难安!
每每思及,肝肠寸断!澜儿,终是母亲对不住你!是母消极度日,这才让人遭此罪!”
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在薇澜的心上!
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白衣少年,怀着一腔赤诚前来求娶,却遭逢临安侯府权势的无情碾压,被陆氏刻毒的言语羞辱,最终在侯府冰冷的大门关闭声中,带着一身萧索与刻骨的寒意离去……
那双桃花眼中的温润笑意,或许就是在那一刻彻底冻结,化为了如今深潭般的冰冷与莫测。
而自己……薇澜痛苦地闭上眼。
自己那日只有一味的躲避,如今想来,何其愚蠢!何其残忍!她甚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的举动与那临安侯和陆氏有什么区别。都是自私无耻之徒罢了。
同时,她对宋薇澜又憎恨了几分,她明知有人已经前来求娶她,还要将她带到王府里给王爷做妾。
甚至最初连妾都不如,就是最下等的奴婢!
商人地位低又如何,对于那时的她却是最好的出路,是妻不是妾更不是奴婢!
薇澜此时恨不得将临安候和陆氏给弄死,他们不是将她送给老王爷做玩物就是让她给宋若葶做垫脚石。
最可笑的是,堂堂侯府一边嫌弃商人地位低下,一边竟然连礼金都不退回给对方,是他们毁约在先的。
难怪……难怪在澄心堂初见时,他眼中会有那丝极淡的、冰冷的玩味!他认得她!他记得那场被权势碾碎的求娶!更记得她这个“临安侯府庶女”!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薇澜。人算是彻底确定了,可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
他如今是靖王心腹,权势煊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甚至出手相助,赠药疗伤,真的是出于善意吗?
还是……一种更冷酷的报复?看着她这个昔日的“侯府贵女”,如今在他曾经求而不得的靖王府后院挣扎沉浮,看着她被后院的女人算计,被王妃利用,看着她惊恐、狼狈、痛苦……这难道不是一种更残忍的报复?
薇澜苦笑一声,她算什么侯府贵女,她的处境就是个奴婢而已。
也不知这谢云卿当初是怎么想的,那么多礼金都给了,难道就不能提前打听一下,那时的她在侯府的处境,她当时就如奴婢般。薇澜在心底有些抱怨。
剩下的内容她依然看不下去,她需要缓一缓,想想接下来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