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外室
花开荼2025-08-23 10:203,260

  窗外的蝉鸣一声紧似一声,带着夏日的黏稠燥热,搅得人心头也跟着发闷。

  容氏坐在临窗边的座塌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帕子,目光虚虚地落在庭院里那株被晒得蔫头耷脑的石榴树上。

  直到冬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回禀:“信,已经妥妥帖帖交给王管事的人了,想来二小姐会收到。”

  容氏闻言,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垮下来,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终于被挪开了些许,堵在心口的那团浊气也悄然散开一线。

  她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走了,都走了也好。

  儿子本在家附近的私里,远离这即将到来的风暴漩涡中心。

  至于女儿……容氏的目光掠过窗棂,投向靖王府那模糊而威严的方向。

  女儿在王府,那是另一片天地,纵有刀光剑影,至少这侯府里的污糟腌臜,一时半会儿还泼溅不到她身上去。

  王府的院墙,终究比侯府的高些、厚些。

  心头略定,思绪却又被另一件事勾住。

  她起身走到书案前,重新铺开一张素笺。

  墨是新研的,带着松烟的淡香。

  容氏提笔,字迹是一贯的娟秀平稳,仿佛只是寻常家书:

  “澜儿,转眼即是仲秋,月圆人亦盼圆。

  府中诸事如常,唯念你与王妃。佳节将至,玉体可安?

  你侍奉在侧,想必辛苦。

  仲秋家宴,不知是否有意回府小聚?若能同归,共享团圆,亦是阖府之幸。盼复。”

  寥寥数语,写完封好,容氏的心跳却莫名地快了几分。

  她唤来冬青,声音压得更低:“这封,也送去王府,给澜儿。”

  “稍微隔两日吧。”冬青垂首应了,将那封看似寻常的信小心揣入怀中,快步离去。

  容氏坐回原处,庭院里的蝉声似乎更响了,一声声敲在心上。

  她微微阖上眼,指尖冰凉。

  这步棋,险。可若不如此,她们母子,在这即将倾覆的侯府里,又能抓住什么?

  靖王府内。

  午后斜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滑如镜的水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浮动着新织锦缎特有的柔润光泽和丝线的淡香。

  薇澜正俯身在一架刚织成的缠枝莲纹妆花缎前,指尖细细抚过那繁复精巧的纬线浮花。

  对旁边垂手侍立的管事娘子交代:“这匹料子金线用得足,花头也饱满,配色是王妃素日喜欢的沉静雅致,送去给其过目,若合意,便留着裁秋装。”

  她语调平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自接手绣坊以来,薇澜越发的熟练。

  如今,这王府绣坊上下几十号人,连同库房里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皆在她的调度掌管之中。

  靖王的宠爱给了她立足的底气,而这绣坊的实权,则让她在王府的根基扎得更深。

  管事娘子恭敬应下,小心地卷起那匹华贵的妆花缎退了出去。

  薇澜刚直起身,便见青蕊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封信函。

  “小主,侯府送信来了。”

  薇澜不解,她才收到信没多久,母亲就又派来了信,当真是发生了什么事!

  薇澜微微一怔,伸手接过。

  信封之上平平无奇,用的是侯府常用的素笺。

  薇澜同青蕊她们回到了荷妃馆。

  她拆开,目光扫过那熟悉的娟秀字迹,内容无非是问安报平安,只字未提任何异常。

  薇澜心下稍安,母亲行事向来谨慎。

  既然前一封信已然问候过,又何必在这多次一举。

  薇澜再此查看,可这封信……薇澜的目光落在“王妃娘娘”那几个字上,又落在“阖府之幸”、“盼同归”这样的字眼上。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涌上心头。

  侯府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绝非小事。

  否则,以母亲谨小慎微的性子,断然不会在给自己的信中,如此突兀又刻意地提及王妃这位嫡女,甚至用了“阖府之幸”这般几乎带点谄媚的措辞。

  这太不寻常了。

  她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发出细微的脆响。

  心头掠过无数纷杂的念头,最终却只化作一个冷静的念头:母亲绝不会无的放矢。

  薇澜抬眼看向瑞露,声音平静无波:“去把我那个装花样子的小红木匣子拿来。”

  瑞露应声去了,很快捧来一个巴掌大的精巧木匣。

  薇澜打开,里面并无花样子,只有几个小小的瓷瓶。

  她取出其中一个贴着“清露”标签的白瓷小瓶,拔开软木塞,一股极淡的、近乎无味的草木气息散开。

  她丝毫不避讳瑞露,坐在窗边的光亮处,将信纸小心地摊在窗下的矮几上。

  用指尖蘸取了瓶里一点近乎透明的药水,极其均匀地涂抹在信笺的后半部分,尤其是那些提及王妃和中秋回府的语句之上。

  药水迅速渗透纸背,带着一种奇异的湿润感。薇澜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信纸。

  时间仿佛被拉长,窗外的蝉鸣也模糊了。终于,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多心之时,信纸被药水浸润过的区域,缓缓地、如同从水底浮起般,显露出几行截然不同的墨色字迹。

  那字迹依旧娟秀,却带着一种力透纸背的急促与凝重:

  侯爷外有室,生有子女。仲秋归府,恐生大变。

  若澜儿有空,可来观看。侯府恐生变故。

  每一个字在薇澜看来都很冰冷,排在一起倒也觉得有趣。

  外室……子女……中秋归府……

  她摩挲着信纸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原来如此!

  原来母亲那封看似寻常的问候信下,竟藏着如此石破天惊的事情。

  难怪要提及王妃,难怪要用这般隐晦的方式。

  临安侯,她这个便宜父亲,竟在这个当口,要将养在外面的女人和野种带回侯府,还要认祖归宗?

  选在仲秋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简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耳光,狠狠抽在当家陆氏的脸上,想想便觉得好笑。

  薇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讽刺意味的笑意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强行压下,嘴角却已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母亲让她回去,还要“好好看看这场闹剧”。

  薇澜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仲秋那日,侯府正厅里即将上演的鸡飞狗跳、撕破脸皮的景象。

  侯府里有子女的女眷除了自己的生母容氏,便是那个跋扈的瞿姨娘;再有,就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陆氏了。

  陆氏……

  薇澜直觉是她的报应。

  当初为了巩固王妃的地位,毫不犹豫地将她这个庶女当作棋子送入王府的女人。

  薇澜的眼底一片冰寒,没有半分同情。

  王妃想来对这个只知钻营、毫无温情的“父亲”也是积怨已深;不说嫌恶至极也好不到哪去吧。

  若是知道父亲竟在这时候弄出个外室和野种,还堂而皇之地要带回来……

  王妃那张总是端着高贵矜持的脸,不知会裂成什么样子?

  至于陆氏?

  那个平日里用鼻孔看人、视她们母女如尘泥的侯夫人,此刻想必已是焦头烂额,又惊又怒吧?

  陆氏和外室……

  薇澜轻轻哼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纯粹的、看戏般的兴味。

  鹤蚌相争,她乐得做个隔岸观火的渔翁。这出由她那位好父亲亲手点燃的大戏,她怎能错过?

  只是……母亲还在府里。

  薇澜眼中那点看戏的凉薄瞬间被一层沉凝取代。

  母亲身份尴尬,又是姨娘,这种正室与外室、嫡庶之争的风暴边缘,最容易受到波及。

  母亲特意让她回去,除了看戏,未必没有让她这个在王府站稳脚跟的女儿,回去为她撑一撑腰的意思。

  除了这个她暂时还想不到别的,但她坚信母亲不会害自己。

  无论如何,侯府,她是必须回去一趟了。

  薇澜将显露出真迹的信纸凑近烛火,看着那薄薄的纸张迅速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小撮灰烬,落在桌上的青瓷小碟里。

  她拿起碟子,走到窗边,手腕一倾,灰烬随风飘散,了无痕迹。

  “瑞露,”她扬声唤道,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晰平静。

  瑞露问道:“小主,怎么啦?”

  “咱们怕是得去一趟王妃那了。”

  “现在便去?”瑞露不喜欢去王妃那,总觉得王妃趾高气扬的欺负小主。

  薇澜迟疑了一下,“让我想想。”

  “先派人去王妃院里问问,就说我有事禀报,看王妃何时得空。”

  薇澜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样,唯有眼底深处,沉淀着幽微难辨的光。

  不是她要故弄玄虚,只是她还未想好要不要将这消息告诉宋若葶。

  王妃的兰亭院花木扶疏,处处透着精心打理的富贵闲雅。

  薇澜还是决定踏入其中。

  水阁里四面垂着细竹帘,既挡了午后的暑气,又透进丝丝带着荷香的凉风。

  宋若葶穿着一身浅碧色云锦宫装,斜倚在铺了玉簟的贵妃榻上,两个小丫鬟正跪在榻边。

  用缠了丝线的玉轮小心翼翼地替她滚着手臂。

  她闭着眼,神情慵懒,眉宇间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难以接近的疏离。

  薇澜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她垂首敛目,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给王妃娘娘请安。”

  宋若葶这才懒懒地掀开眼皮,目光在薇澜身上扫了一圈。

  眼前的人,早已不是一年多前那个刚入府时带着几分瑟缩和土气的模样。

  这样的夏季也让她想起了薇澜入府时的模样。

  一身水青色杭罗衫裙,剪裁合度,衬得她身姿窈窕。

  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点翠嵌珍珠的步摇,素雅中透着贵重。

  眉目沉静,举止从容,身上那股隐隐的、主子的气度,连宋若葶看了,心头都禁不住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滋味。

  自己也许就不该将其带入府中。

继续阅读:第402章 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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