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的伤势日渐好转,已能从寝殿缓步踱至外书房处理政务。
虽未完全康复,但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威仪与掌控力已重新回归。
随着他的康复,薇澜明显感受到王府表面那层因主心骨受伤而覆盖的压抑薄冰,也似乎在悄然消融。
薇澜待在自己的院落查看着这些日子的账目。
暖和吹佛而过,卷起账目的书页。
瑞露闯进来,让账目的一页直接翻了过去。
“小主,谢公子回府啦。”瑞露凑在薇澜耳畔旁。
薇澜轻笑:“难怪你这般风风火火。”
“小主莫要打趣,奴婢这不是急着来给您报信嘛。”
薇澜不疑瑞露的忠心,只有她的事,对方才会这般。
“好好好,不打趣啦。”薇澜放下手中的账目。
“厨房有让竹月和青蕊炖的火腿。想来也到时候了。”
“取来同我到书房。”
薇澜感叹时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来到书房未经通传与阻拦,薇澜顺利的进入了书房。
这些时日她也算是衣不解带地侍奉在王爷身侧,细心周到,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过分谄媚,又将那份关切融入点滴日常。
连景目都私下感叹澜夫人真是玲珑心肝。
如今王爷渐愈,她紧绷的心弦稍松,另一件被暂时压下的大事便重新浮上心头那便是袭兰流产嫁祸一案!
这事没完。
她和王妃都心知肚明,幕后黑手就是拓侧妃。
此事绝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否则,岂不是让那毒妇以为她们怕了她?日后还不知要使出怎样阴毒的手段。
只是此前王爷伤重,谢云卿又不在府中,方典卫虽抓着些线索却难以深挖,她才不得不暂时隐忍。
如今时机已到,该清算的账,一笔都不能少。
这些日子没人在提及此事,想来拓侧妃心中也有所放松。
“澜儿,今日带了什么吃的。”
“妾身让厨房温了些火腿。”
靖王点头,“闻着不错。”
“王爷多尝尝,也有利于恢复。”
靖王如薇澜所言,果然将带来的都吃完了。
薇澜瞧着对方心情大好,想着要不要提一提那事。
毕竟小莲当时死死咬着自己不放。
“可有别的事?”薇澜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被靖王注意到了。
“妾身只是想着仲秋时期能不能早日回去看看姨娘。”
“本王既已许了你,那便早日去吧。那日宫中寿宴,你不必等着王妃和吾回来,我们出发时你也一并去临安侯府。”
薇澜闻言,大喜。
“多谢王爷。”
制止离开书房,薇澜都觉得春风满面。
宫中有宴会,本应等着主君主母回府后才能去别处。
王爷允了她,她便不用等着宋若葶了。
然而,薇澜深知,此事由她单独去提,恐生波澜,在王爷问她的那一瞬,就想到了合适的人选。
她不想在王爷面前出现负面影响,至少是现在。
袭兰的胎毕竟是王妃名义上在照料,出了事,王妃是直接责任人,也是苦主。
由王妃出面重提此事,名正言顺,更能引起王爷的重视。
薇澜出了书房,转路便去了兰亭院。
这一天天的她可真忙,薇澜感叹道。
兰亭院内,宋若葶正对着一本账册蹙眉,浮躁的将账册翻开翻去。
听闻薇澜求见,仿佛有了理由,放下手中的账册,但眼中的烦躁依旧清晰可见。
她这个便宜庶妹,如今是越发得脸了,王爷回来这些日子,她都陪在身边。
王爷不过是收些风寒,几乎是她一人独占了恩宠。
如今现在王爷刚好些,她又跑来做什么?炫耀吗?
“让她进来。”宋若葶放下账册,端起茶盏,摆出了王妃的架势。
薇澜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姿态挑不出一丝错处。
“妹妹今日怎么得空来吾这儿了?不在王爷跟前伺候了?”
宋若葶吹着茶沫,语气不咸不淡,带着明显的酸意。
薇澜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姐姐说笑了,伺候王爷是妾身的本分。”
“王爷如今大安,已能处理公务,妾身不敢过多打扰。今日前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与姐姐商议。”
“哦?什么要紧事,竟劳动妹妹亲自跑一趟?”
宋若葶挑眉,显然不信她有什么正事。
薇澜抬眸,目光清亮,直接切入主题:“姐姐可还记得袭兰流产一事?”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还险些牵连无辜。如今王爷康复,妹妹以为,此事不该就此搁置。真凶逍遥法外,只怕日后后宅难宁。”
薇澜直接说明来意。
提到袭兰险些流产一事,宋若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那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拓侧妃这个贱妇其心可诛!
她想要折了自己未来的指望,更让她在王爷面前大大失了颜面!
她如何能不恨?
“妹妹突然提起此事,是何用意?”
宋若葶目光锐利地看向薇澜,带着审视,“莫非妹妹查到了什么真凭实据?”
她语气中带着的期待和警惕。
薇澜摇摇头:“真凭实据岂是那么容易得的?”
“对方肯这么做,定然会善后,若不是姐姐和王爷信任,只怕如今被关着的就是吾了。”
宋若葶抽了抽嘴角,这点宋薇澜说的对。王爷确实对宋薇澜私情不减,要不然哪能轮到她现在坐在这同自己说话。
她可没那力气去往出捞宋薇澜。
薇澜接着说:“你我皆知是谁所为,难道姐姐便一直这样装聋作哑吗?”她目光坦然地看着宋若葶,意有所指。
宋若葶眸光闪烁,她当然不会!
就是拓侧妃!只是苦于眼下没有证据,又逢王爷受伤,事情是王爷派人查的。
当时,她正在气头上;正好王爷竟然派方典卫来查此事,她便生气不去理会此事。
过了这些日子,她才察觉,自己当真失了先机,让这贱妇如今逍遥法外。
薇澜见她不语,知道她心中已有计较,便继续道:“妹妹以为,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
“如今正是重提旧案,请王爷严查的好时机。
王爷刚刚康复,必然也希望后院安宁,清除隐患。方典卫此前已掌握了线索,若能得王爷再次督促,或许能有突破。”
宋若葶听着,心中已然动意。
宋薇澜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借王爷之手彻查,既能揪出真凶报仇雪恨,也能彰显她这个王妃整顿后院的决心和能力。
然而,看着薇澜那张过分冷静理智的脸,想到她这些日在王爷面前的得意,宋若葶心里那股酸醋劲儿又冒了上来。
忍不住讥讽道:“妹妹既然看得如此明白,又与王爷那般亲近,这点子事儿,在王爷枕边提一嘴不就行了?
何须特地来与本宫商议?莫非是怕担责任,想拿本宫当枪使?”
薇澜闻言,眼底掠过一丝不屑,却并未动怒,反而微微垂下眼帘,语气平淡却带着清晰的分寸感:“王妃言重了。”
“妾身人微言轻,况且袭兰的胎一直是姐姐您在费心照料,出了事,自然由姐姐您这个苦主去向王爷陈情,最为名正言顺。”
“妾身若越俎代庖,不仅不合规矩,恐怕还会惹王爷疑心,毕竟小莲可是死死咬住我不放。
若我开口,王爷以为妹妹别有用心。此事,于公于私,都应由姐姐出面最为妥当。”
她薇澜这番话,直接向宋若葶点明了利害关系,又守住了尊卑分寸,还暗暗捧了宋若葶一下,最后甚至带着一丝“为您着想”的意味,可谓滴水不漏。
宋若葶被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心里那点酸醋也被理智压了下去。
她不得不承认,薇澜说得对。
由她这个正妃去提,确实最合适。
薇澜再得宠,也轮不到她插手这种事,名不正言不顺的。
她沉吟片刻,终于放下了那点别扭的心思,脸色缓和了些许,语气也郑重起来:“你说得有理。”
“此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本宫这就寻个时机,向王爷禀明,请求严查到底。”
薇澜心中一定,知道目的已达到,便起身行礼:“姐姐英明。若无其他吩咐,妾身便先告退了。”
“急什么,你我姐妹一场,如今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妹妹到不必这般生分。”
“兰玲,再添些茶。”
薇澜搞不懂,宋若葶到底什么意思。
从前被支配的记忆涌上心头,虽然不悦但料想宋若葶如今不会如此过分。
“姐姐可还有事?”
“此次同王爷进言也是为了妹妹你,这些日子瞧着王爷对你也是器重。”
宋若葶话罢,便将手边刚才的账目丢给了薇澜。
“我还要照顾袭兰,王爷康复,你也不用整日待在书房伺候,便待在吾这把这账目捋清楚吧。”
“王爷器重你,我也自然。”
宋若葶一番冠冕堂皇下来,薇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逮着她让她办事呗。
薇澜没法拒绝,毕竟还要指望她同王爷进言。
瞧着薇澜乖顺的接过了账目,宋若葶心中对其满意了些。
眼瞅着晌午,宋若葶带着倦意离开了正厅直奔内室而去。
薇澜移步侧厅,直至下午才将账目账目整理出来。
抬眼望去,光线已经从正厅的琉璃移到了侧厅。
薇澜深深的叹了口气,总算弄完了。
带着账目,薇澜又来到了倚靠在贵妃榻前的王妃面前。
“王妃,账目以全部理清……”
“嗯。”宋若葶挥挥手,看着薇澜离去的身影,眼神复杂。
这个庶妹,心思之缜密,远非昔日那个在侯府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可比了。
与她合作,她总有种与虎谋皮,但眼下,对付拓侧妃,她们的目标确是一致的。
薇澜带着瑞露走出兰亭院,活动了下筋骨,抬头望了望天边舒卷的流云,唇角勾起一抹冷然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