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纵使王妃震怒彻查这幕后之人,也只能查到药坊管理疏漏,账目混乱,旧档未能妥善保管……最多牵连到王伯失职,而王伯,早已在我们掌控之中,随时可以‘消失’或‘顶罪’。”
“顶罪倒也不用,只怕到时她本身已然自身难保。
何况,王伯也是恪尽职守,哪有什么失职。”谢云卿缓缓说道。
“公子所言有理。”
“就这样办吧。”谢云卿满意地点点头,唇边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
“去吧。告诉王伯,事成之后,他儿子的前程和下半辈子的富贵,自有本公子安排。若敢有半分差池……”他未尽的话语里,是比寒冰更刺骨的威胁。
“阿七明白!定当办妥!”阿七躬身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谢云卿重新踱回窗边,看着天边那轮清冷的孤月。
棋子已落,网已张开。宋若葶,陆氏,你们精心培育、视若珍宝的“金疙瘩”也好,多年的算计也罢;很快……就会变成炸毁你们根基的惊雷!
而这把火,不过都是咎由自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阿七的动作很快,也符合他一贯的身手。
夏季暑热,药坊内又弥漫着浓郁复杂的草药气息。
正值夏之时,药坊上下忙碌异常,清点着库存的防暑药材,预备着新一季的采购单子。
老管事王伯头发花白,脸上带着常年与药材打交道的沉静。
他指挥着几个药童将一摞摞尘封的旧账簿搬出来,放在管事房内一张宽大的桌案上。
“都仔细些!把近五年的药材入库、出库、尤其是避暑、祛湿、安神这几类的旧档都找出来,仔细核对!
看看有没有配伍相冲的隐患,免得新药进来出了岔子。”王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管事的威严。
药童们应声忙碌。
拓侧妃自接手药坊,看似对其松散,实则暗中掌控着。
王伯是识时务的,他只做好自己份内事,拓侧妃自然不想同王伯起了争执。
且她身边的琥珀也是懂这些的,不愁这么个老东西诓骗自己,于是她还让骆夫人在旁协助。
总得而言,药坊如今的话语权都在她手里。
王伯自己也拿起一本厚厚的旧账簿,佯装仔细翻看,实则不动声色地将其中几页记录着采购明细的纸张,悄悄捻松了些,让它们比其他页更易于被翻开。
就在这时,管事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拓侧妃身边的琥珀,带着两个小丫鬟,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嘴上确实一番客气,“王管事。”琥珀声音清冷,“我家侧妃让我来问问,换季防暑药材的清点和采购单子准备得如何了?
这日子越来越热,恐让后院的各位主子都热的不舒服了,侧妃就等着过目。”
王伯连忙放下账簿,脸上堆起恭敬又带着一丝“忙碌中被打扰”的无奈笑容:“哎哟,是琥珀姑娘啊。您来得正好!这不,正带着人清点核对旧档呢,生怕新药和库存老药有冲撞。这活儿细碎,费功夫,还没完全理清头绪……”
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用手肘“不小心”碰了一下桌案上那摞刚搬出来的、被特意“整理”过的旧账簿。
哗啦一声,最上面几本散落开来,其中一本正好摊开在王伯“捻松”的那几页上!那记录着兰亭院、年份和详细的采购记录,包括药材名称、分量、频率的几行墨字,就这么赤裸裸地、清晰地暴露在琥珀的视线正前方。
而王伯则是一脸的歉意,弯下身子准备捡拾落在地上的东西,“到底是老了,不重用了。”
琥珀本是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散落的账簿,目光却骤然被那刺眼的“兰葶院”以及后面一串串熟悉又令人心惊的药材名牢牢攫住!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于是手疾眼快的替王伯捡起来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王伯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准备接过琥珀手中的东西,嘴里还念叨着:“哎哟,到底姑娘年轻,有劳姑娘了。”
琥珀将东西递还了王伯。
“敢问王伯,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的。”
“大概是王妃入了王府以来的;这些旧档都是陈年烂谷子了,也没什么要紧,也该到处理的时候了,如今库中堆积的东西也多……”
回了琥珀的话,他作势就要把那账簿合上。
“慢着!”琥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清冷与些许不易察觉的惊诧。
她一步上前,死死按住那本摊开的账簿,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将那几行记录来来回回扫视了数遍!
王妃入府初期……长期、大量采购……特制养身药……那些药怎么看怎么怪异……
一个惊天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猜测,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琥珀的脑海!
她只觉得侧妃和她们将军府怕是要时来运转了……
“这……这是……”琥珀的声音有些发干,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一脸“茫然”和“疑惑”的王伯。
王伯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平淡,继续翻着账簿,平静地说道:“这都是些旧账了……当年王妃娘娘刚入府时,身子有些虚寒不适,太医院给开的温养方子都是按规矩走的账,王爷也爱重,药坊当时滋补的东西可真不少。”
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将“温养”和“虚寒”强调出来,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
琥珀哪里还听得进他解释?
她只觉得心脏狂跳,巨大的狂喜和冰冷的算计瞬间淹没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迅速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哦,原来是旧账。王管事辛苦了,清点旧档也是应当的。”
她若无其事地将那本账簿“随意”地合上,混入其他账簿中,仿佛只是不经意看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王伯刚才说要处理了这些账目?”
“堆放已有三年,该是处理的时候了。”王伯不动声色的回道。
“这些只怕还需回禀了侧妃,王伯暂时将东西存着,三年的账目也不少,哪能让王伯劳动,不如禀告了侧妃再加派些人手来帮忙。”
王伯闻言,一个劲的点头,“琥珀姑娘所言有理,就按照姑娘所说的办。”
“采购单子,烦请王管事尽快整理好,送到浮光院来。侧妃娘娘等着呢。”
琥珀说完,带着两个小丫鬟,转身快步离开了药坊,脚步比来时更加急促,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王伯看着琥珀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本关键的账簿重新“妥善”收好,混入一堆更不起眼的旧档深处。
鱼儿,上钩了。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