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薇澜踏入书房时,心中还带着几分昨夜残留的羞恼和些许不易察觉的期待。
然而,进入书房,她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同往常。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气氛和松快。
薇澜着实有些想不明白,心底的跳跃比进入了书房时又快了两分。
是不是王爷因着昨儿的事情生气了?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地位。
没了薇澜点燃熏香,药味依旧弥漫着。
但那股沉滞的静谧被一种无形的焦灼取代。
今日的王爷并未让薇澜搀扶到书桌前,而是自己强撑着坐在了书桌前。
这样的变化更薇澜对心底的猜测又加深了两分。
往日王爷是要等她来带着药膳,等薇澜伺候其吃饭后,才会由薇澜搀扶着晃晃悠悠的来到紫檀桌案,嘴上还要揶揄自己两句才肯罢休。
薇澜也习惯同他斗嘴,两人宛若恋人。
薇澜看着他今日的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
眉宇紧锁,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
双眼正死死盯着摊在面前的一份舆图,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充斥在空气中。
薇澜放轻脚步,上前行礼:“王爷。”
顾玄泽仿佛没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目光胶着在舆图上某一点,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略显粗重。
这绝非单纯的伤后虚弱,更像是因为某件极其棘手、迫在眉睫的事情而焦虑万分。
薇澜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靖王如此外露的焦躁模样,即便重伤剧痛时,他也多是隐忍克制。
她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问道:“王爷,您脸色很不好,是伤口又疼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
顾玄泽这才猛地回过神,锐利的目光倏地射向她,那眼神如同被困的猛兽,带着血丝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审视,骇得薇澜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来这上位者的眼神总是这么凶悍,尽管对方什么都没做,只用那双眼紧紧地盯着人就像盯着猎物般。
薇澜见其还是紧紧抿着唇,大着胆子开口道:“王爷,这是今天的药和膳食,就算王爷再忙,只要妾身在,可不会放任王爷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薇澜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手脚麻利的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打开一一摆放在顾玄泽眼前。
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将食箸放入其手中。
薇澜见其并没有阻止自己的举动,按部就班的伺候靖王用膳、用药。
这顿膳吃的沉静,又带着几分压抑。
薇澜看着这番矜贵的姿态,不免心底暗自叹气,怎么比自己还会生闷气。
一顿膳用完,靖王还是没能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只是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衡量着她每一分忠诚与胆量。
但目光全然不似刚才,薇澜知道这是肚子里进了食,人有生机了。
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对的。
书房内又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人一轻一重的呼吸声,以及顾玄泽那无声却沉重如山的凝视。
薇澜不喜欢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总觉得毛骨悚然或者不怀好意。
这也太令人后背生出寒意了。
她强迫自己站定,垂下眼睫,避开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心中飞快地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良久,就在薇澜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打破这份煎熬时,顾玄泽终于开口。
只是这声音嘶哑得厉害,哪有往日的磁性。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你那日所言……愿为本王尽力做任何事……可是真心?”
薇澜猛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睛。
“啊?”她没想到王爷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
她瞬间明白,王爷遇到了事情,这是将算盘达到了自己身上。
可究竟是什么事,得需要她一个后宅女子帮他的。
若是绣个十副八副绣图,她是义不容辞的做。
可若真是这样,也不用这般凝重了。
一个可能连他身边最得力的心腹都无法即刻解决的难处,而现在,他竟将目光投向了一个后院的女人。
薇澜来不及多想,迎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回应,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妾身所言,字字真心。愿为王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顾玄泽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话中的真伪。
几息之后,他眼底那骇人的锐利和审视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与孤注一掷的复杂情绪。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来自上位者惯有的冷峻,这样的眼神薇澜这几日陪在他身边处理公务时没少见。
只是冷峻之下,是无法掩饰的急迫:“澜儿,吾需要送一封信出去。”
“此信至关重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但本王如今不便露面,也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眼下的情况。”
他艰难地动了动受伤的身体,肋下的绷带似乎又隐隐作痛,让他眉头紧蹙。
“本王身边信得过、且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送出这封信的人……此刻皆不在府中,各有要务缠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薇澜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无奈的托付:“就连云卿,也早在吾回来的前一天晚上离开替吾去办另一件棘手之事。”
薇澜当即恍然大悟。
怪不得!谢云卿竟然也不在,可她却未听到一丝风声。
莫说自己,还多人只怕还以为谢云卿待在府上,只做王爷的谋士,他的院子本来就是从靖王府辟出来的。
难怪王爷会如此焦灼,甚至病急乱投医般地想到她。
没想到王爷身边守着的没几个人,府中能护卫王爷的只怕就剩方典卫了吧。
薇澜为自己想到这一层而惊心。若是此消息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王爷的安危……尤其如今有伤在身,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时更加厌恶拓侧妃了,若不是她搞出来一系列事情,她也不至于在王爷一回府就跑过来求见。
“本王本不欲让你卷入此事,”顾玄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涩然。
“你是后院女眷,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好了。”
“可本王在你耳边没少向你透露做的事,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中,让你被迫卷入其中。”
“历来想要走上至高之位都要付出代价,可你们最终的代价要么是响荣华富贵要么跟着身首异处。”
“不过是待在后院只需承受最后的结果就行了。”
薇澜不知王爷何时将自己圈入了怀中,耳边全是他说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她很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可她没想到今日会从王爷口中说出。
她很想说,她不想参与其中,她只需为结果买单就行了,谁让这是她的命呢。
不等薇澜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澜儿,此事凶险异常,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靖王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他就这么依偎在她的肩头,声音格外蛊惑,不仅磁性还缠绵,仿佛恋人的轻语。
“但你既说愿为本王尽力……”
“王爷!”薇澜再也受不了这般,她眼下只有一腔热血和孤勇,也受不了他在耳畔边一边说一边舔动着自己的耳垂……
薇澜打断他,也让自己有了喘息的机会。
她的眼神明亮而坚定,隐藏了畏惧,“妾身为了是不怕的!”
“请王爷吩咐,这信,要送往何处?交给何人?妾身定当竭尽全力,必不辱命!”
她深知,这是一个巨大的危机,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一旦成功,她将不再仅仅是王府后院一个得宠的后院女子,而是在王爷心中真正拥有了分量。
踏入了他的权力核心边缘,这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没什么比这次的机会来的更直接了。
顾玄泽看着她眼中燃烧的勇气和决绝,心中有些哑然。
她这幅样子他喜欢极了!
若不是时间紧迫,他定然不会让到手的猫儿又逃离他的怀抱。
顾玄泽不再多言,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封以火漆密密封好的薄薄信件,塞入薇澜手中。
“城西,永定坊,槐树胡同最里间,一户门前挂着破旧八卦镜的人家。敲三长两短,会有人开门。将信交予开门之人,不必多言,立刻离开。”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记住,绝不可让任何人察觉你最终的动向,出了王府记得戴上兜帽和面纱。”
薇澜紧紧攥住那封仿佛带着千斤重量的信,将它迅速而稳妥地藏入袖中最隐秘的夹层。
她抬起头,目光沉静如水:“王爷放心,妾身明白。”
她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屈膝行了一礼,转身便向外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决绝。
顾玄泽看着她消失在门后的身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同时为薇澜的决绝哑然失笑。
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攫住。
他将任务给了一个后宅女子身上……他真的差人去为自己做这件事吗?
还是说他喜欢这份炙热的情感是向着他的。
对方的犹豫和心思他都看在眼里,可是短暂的几秒她还是应了自己。
他不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有什么理智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