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澜走出书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臟和沸腾的热血。袖中那封信的存在感如此强烈,如同揣着一团火。
她知道,从此刻起,她脚下的路,已然不同。
瑞露见自家小主今日这么快就出来了有些不解。
难道是同王爷吵架了?还是说小主惹王爷生气被赶出来了?
瑞露走上前去扶着薇澜,细看之下,主子眉眼有凝重之色。
薇澜袖中那封薄薄的信件,此刻却重逾千斤,仿佛烙铁般烫着她的肌肤。
“小主今儿怎么出来的这般早。”
薇澜知道眼下也不是为她细说的时候。
“先回荷妃馆吧。”
一口茶香入口,薇澜缓了缓情绪,向瑞露娓娓道来。
瑞露并不知此事有多么凶险,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要陪在小主身边的。
遂儿,心底也没多么担忧,眉眼也不似薇澜那般凝重。
“瑞露,”她低声吩咐着心腹,“你立刻去一趟兰亭院,禀报王妃,就说王爷允我出府,去城中各大绣坊瞧瞧时兴的绣料花样,就说是为王府秋冬的衣物做准备。”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恭敬些,只说王爷已准,例行知会她一声便可。”
出府一事,王爷允了自然无话可说。但她此次出府不是为了一般的事情,为了不节外生枝,还是告诉宋若葶一声的好;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瑞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刻应声:“是,奴婢明白。”
她转身便朝着兰亭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薇澜则唤竹月为她梳发。
“小主可是要出去?”
薇澜点点看头,看着竹月拿来的绯色衣衫,“取那件清灰色衣裙吧,今日出府穿的越素越好。”
竹月依薇澜所言,替其换上了那身最不起眼的青灰色细布衣裙,发髻简单绾起,戴上准备好的宽大兜帽和遮面的轻纱。
铜镜中,只余下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不多时,瑞露回来了,低声道:“小主,王妃听了奴婢所言,只哼了一声,说‘这等小事也来烦本宫’,便打发奴婢出来了。”
薇澜闻言,心下稍安。
宋若葶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只要她不横加阻拦便好。
王府侧门,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已等候在旁。
薇澜出示了靖王给的腰牌,守门护卫验看无误后,恭敬放行。
马车辘辘驶出靖王府高大的朱门,汇入京城熙攘的人流之中。
书房内,靖王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只是紧蹙的眉心和无意识敲击桌面的指尖,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方典卫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躬身行礼:“王爷。”
“她出府了?”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澜夫人已乘马车从侧门离开,方向确是往城西。”
方典卫答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却显露出一丝不赞同。
“王爷,属下已按您的吩咐,派了两名最擅长隐匿的好手暗中跟随保护。”
“只是……王爷,此事凶险,将如此重任托付于澜夫,是否……”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担忧之意和不解显而易见。
顾玄泽的目光依旧落在舆图上,声音却低沉了几分:“你是否觉得,本王此举太过冒险,甚至有些荒唐?”
方典卫沉默片刻,选择了坦诚:“属下不敢。只是担心澜夫人安危,亦觉此事或可交由更专业之人……”
“专业之人?”
顾玄泽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
“可本王身边信得过的‘专业之人’,此刻皆被各方耳目紧紧盯着,一动便是打草惊蛇。”
“就连你为了护吾周全也得待在靖王府。”
“反倒是她,”他顿了顿,眼中透出复杂的微光。
“一个后宅女子出门挑选绣料,再寻常不过,最能降低对方戒心。”
“此信内容至关紧要,但送达过程本身,若无外人刻意针对阻挠,本就不是什么登天之难。”
“关键在于隐秘,不起眼罢了。”
他抬起眼,看向方典卫,目光深沉难辨:“至于为何是她……或许,是因为在她说出‘愿为王爷赴汤蹈火’时,眼中那份孤勇,让本王觉得可信。”
他微微后靠,掩去眸底更深的思绪,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再者……本王身边,也需要一个……能真正走得近、又敢豁得出去的人。
罢了,这些你尚未成家,说了你也不懂。”
方典卫闻言,不再多言,只是垂首领命:“属下明白了。定会护佑澜夫人周全,确保信件安全送达。”
“去吧。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顾玄泽挥了挥手,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张令人焦头烂额的舆图上,只是紧抿的唇线,暴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浮光院内,因属内宅消息总是迟一步。
待到薇澜的马车早已汇入京城的人流,拓侧妃才从一个小丫鬟口中得知了“澜夫人出府去了绣坊”的消息。
“什么?!”
拓侧妃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掼在地上,上好的白瓷瞬间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上好的一对白瓷终究又归为了尘土。
她姣好的面容因嫉恨而扭曲,紧紧咬着后槽牙,“她宋薇澜凭什么?!王爷竟允她出府?”
“吾自嫁入王府,恪守妇道,谨言慎行,连娘家都甚少归宁,生怕行差踏错惹王爷不悦!”
“她倒好!竟能如此自由出入王府?!王爷竟偏心至此!”
“谁说这狐媚妖术不管用呢!吾瞧着只怕这世间男子都逃不过!”
她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烧得她理智几乎殆尽。
琥珀示意一旁的银霜收拾着碎片。
她的眼中闪过精光,压低声音道:“侧妃息怒。”
“她此时出府,正是机会难得……要不要奴婢传信回将军府,让人在路上……”
她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阴狠。
拓侧妃心猛地一跳,杀意瞬间充斥脑海。
这个诱惑太大了!
宋薇澜独自出府,若是遭遇“意外”就没人能整日狐魅王爷了,最重要的是王妃则会少一个助力。
等王爷在移情别恋之时,她也差不多可以坐稳自己想要的位子了。
王府后院就再没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然而,仅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
她死死攥着掌心,指甲掐得生疼,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好”字。
“不行!”她声音沙哑,带着极度不甘的压抑。
“现在动手太晚了!
我们得到消息时,她恐怕早已出了府门,去向不明。
此时再通知将军府派人,一来一去,根本来不及布置。
仓促动手,万一失手,或者留下痕迹,那就是授人以柄。
到时王爷在气头上,定会派人彻查此事,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上事端!”
她眼中闪烁着算计与狠戾的光芒,如同毒蛇盘踞。
“况且,只是去绣坊未免太过小题大做。杀鸡焉用牛刀?”
“她的好日子长不了,等过了这阵风头,本妃有的是法子,让她怎么出去的,怎么给我爬回来。”
“到时候,定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话虽如此,但那浓得化不开的妒恨和杀机,却已如同毒藤,在她心底疯狂滋长,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破土而出,择人而噬。
她死死地盯着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个乘坐马车、享有她不曾有过的自由的身影,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而此刻的薇澜,对浮光院的这番暗潮汹涌一无所知。
她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里,指尖隔着衣袖,轻轻触碰着那封密信,目光透过车窗轻纱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面流动的街景与行人。
薇澜先是让人朝着各个绣坊转了一圈,还带着瑞露下了马车。
朴素的穿着一看让商行中的老板只当是外地来的。
当即多加了几杯价格,身为天子脚下的商行,眉眼中看人也有几分傲气和讥讽。
只当薇澜的穿着不配到来,会降低了他们的身份。
薇澜对此并没有多么在意,世人想来如此,拜高踩低更是常事。
若是此刻她公开了身份,谄媚的笑容会立即堆积在这些人的脸上。
做完这些,薇澜的心中也不似出府前那般忐忑,转转悠悠的去了王爷交代过的地方。
她的心跳平稳而有力,脑海中反复回忆着靖王交代的地址和暗号。
城西,永定坊,槐树胡同……
薇澜如愿见到了人,示意瑞露将信交予此人。
老翁接过信,看着来者竟然是两位女子,一时间动了动嘴角,“有劳娘子了。”
瑞露点头致意,两厢人算是交接完毕。
直至上了马车,薇澜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算是完成了王爷交代给她的任务,事情既没有想象中的凶狠也没有那般艰难。
回去的路上,薇澜想让马车快些再快些,她恨不得马上见到王爷。
让王爷知道自己完成他交给的任务。
暗卫早一人就回到了王府,并将薇澜今日所有的举止都告诉了靖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