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兰亭院请安后,整个后院也算是风平浪静。
薇澜自昨日试探过谢云卿后,一时间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留意着王爷和医侍那边。
王爷昨日傍晚并未在后院和书房待着,反而去了谢云卿那,好在王爷会王府后看着面色不错。
想来是谢云卿的情况好转了,薇澜自今晨便待在绣坊,算是缓解自己的心情。
浮光院内,只见正厅传来一片金骏眉的香气。
以拓侧妃为首坐在上位,江氏、何氏分坐左右。
看似表面平静无波的王府,此时在浮光院却似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着湍急的暗流。
袭兰那高耸的孕肚和王妃毫不掩饰的维护与抬举,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烫在三人的心上。
尤其江氏前些日子的遭遇,更是让其恨得牙痒痒。
拓侧妃的指尖捻着那串冰冷的碧玺佛珠,动作比往日快了几分,珠子碰撞发出细碎却沉闷的声响。
“那贱婢……仗着块肉,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江氏咬牙切齿,本好端端的坐在位子上,可因着激动站起身来焦躁地踱步。
“妹妹勿要为了这起子小人这般动气,实在不值得。”开口劝慰的是何氏。
“我也不想同这个贱婢计较,可此等贱婢竟然敢算计与我,要不是表姐,我这会哪还能在表姐这饮茶呢!”江氏一脸的愤懑。
一想到袭兰一介小小的侍妾,在请安时那副小人得志、甚至敢挤兑她的嘴脸,就恨不能撕了她。
“王妃还真是不要脸面,可笑至极,竟纵容一个丫鬟爬到我们头上,她也不嫌寒颤。
还有那个宋薇澜,也不是好东西,狐媚子一个;整个临安侯府的全都是些狐媚子!”
江氏整个人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放到平日在一个院里,她定然会提醒江氏不要这般口无遮拦,否则一旦传出去连累的还有她。
可现在在江侧妃的院内,她不怕此话传出去。
何氏相对沉静的坐着。
但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眼中闪烁着更为细密的算计。
“江姐姐稍安勿躁。”
“那袭兰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贱婢,如今得意忘形,正是破绽百出之时。咱们在府中好歹还有侧妃依仗。”
拓侧妃闻言,缓缓开口:“唉,妹妹们太看得起姐姐我了;论宠爱,咱们都不如宋薇澜;论地位,不如王妃;如今更是不如袭兰肚子里那块肉……”
“她腹中那块肉……”拓侧妃的声音压低,带着蛇信般的寒意,“才是扎在所有人眼里的刺。没了它,她算什么?王妃的指望又算什么?”
拓侧妃捻佛珠的手在说此话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那双惯常温婉平和的眸子里,此刻沉淀着淬毒的寒冰,冷冷地扫过江氏与何氏。
“若是没了腹中的这块肉,哪轮到一个婢女在我们头上蹦跶。”
“何妹妹说得在理。拔了这根刺,一石数鸟。既去了袭兰的倚仗,打了王妃的脸,也……”她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
“表姐说的对,只有贱婢肚子中的孽障,才有我们的宁日。”江氏很恨的说道。
“姐姐未免说的太直接了,若是让王爷发现了可怎么好。”何氏在一旁提醒着。
“此言差矣,袭兰肚中的孩子说不定宋薇澜更看不惯呢!
若是查到荷妃馆,也可以给我们的澜夫人,添点堵。”拓侧妃道。
江氏眼睛一亮:“表姐的意思是……嫁祸给宋薇澜?”
“你觉得呢。难不成你想要让王爷知道此事是你做的?”
拓侧妃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宋薇澜风头太盛,王爷对她的恩宠想来你们比我清楚。”
“就那日她带的那支步摇,你们可知那是已经孝仁康太后所传下来的。
除了那支步摇,王爷对其越发倚重,就连看望那位谋士都带着她,更别说绣坊……
他日,若是王爷谋得前程,人家的前程自然在你我之上。”
拓侧妃不动声色的分析着日后的薇澜,更是在这两人面前拉了一波仇恨。
“若是她失了势,同在四夫人的位子上,又有几人能够堪比你们二人。”
“她挡了别人的路。若能借此机会将她拖下水,岂非一举多得?”
何氏立刻接口,心思转动极快:“侧妃说的对,这宋氏姐妹看似出自一府,可妹妹瞧着王妃对其也有忌惮;到时未必会帮她。
若‘证据’确凿指向她谋害王嗣,王爷再宠爱,也保不住她,王妃想来也会借力打力,借机将她打入尘埃。”
“正是此理。”
拓侧妃颔首,眼中精光闪烁。“
此事需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两位妹妹可有好的好的办法?”
“这……”
纵然三人分析的有模有样,但在执行时心中又有了别的想法。
拓侧妃端起手边的金骏眉,给了两人思考的时间,但也知指望这两人是成不了事儿的。
她放下手中的鎏金茶盏,“我知妹妹们的顾虑,可你们该想想,在这后宅是为了什么。”
“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身后的家族着想一番,有些事,并非那么难;至少我们有三人,妹妹们难道不信任我拓氏。”
拓侧妃接着道:“找个不起眼的丫头,寻个‘意外’的由头,让袭兰摔上一跤,最好……让她肚子里的那块肉彻底保不住。”
“至于那丫头……”她看向两人。
两人都觉此计可行。
拓侧妃又说:“何妹妹心思缜密,府中人事你最熟络,找个有把柄可握的,事成之后,让她攀咬宋薇澜。”
何氏会意,阴冷一笑:“表姐放心。府里浆洗房有个叫小莲的丫头,她老子娘病得快死了,弟弟又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债。”
“她最缺银子,也最怕家人出事。只需许她重金安家,再拿她老子娘和弟弟的命捏着,不怕她不听话。”
“好。”拓侧妃满意地闭上眼,复又捻动佛珠,仿佛在默诵经文,超度即将被她亲手扼杀的生命。
“江妹妹,你性子急,这几日务必忍耐,莫要再与袭兰或者宋薇澜起冲突,静待时机。”
“你同何妹妹两人一同安排小莲,务必稳妥。记住,事成之前,她只知是‘意外’,攀咬宋薇澜的话,要等她被拿下审问时再说。”
“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我这找琥珀。”
“是,妾身明白!”江氏与何氏齐声应道,眼中闪烁着恶毒与即将得逞的兴奋。
计划悄然铺开。
而薇澜对此一无所知。
她待在绣坊,指导那些心灵手巧的绣娘。新绘制的“寒江独钓图”小样已交下去,她亲自盯着配色与针法,一丝不苟。
绣坊里光线明亮,各色丝线在绣娘们灵巧的指尖下化作斑斓的图案,空气中弥漫着新布的浆水味和丝线的微香,倒是一方难得的清净之地。
瑞露随侍在侧,看着自家小主沉静专注的侧脸,心中也是一片平静。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小主,这样的日子颇具岁月静好。”
薇澜笑笑,并未否决瑞露。
但她的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
自那日请安后,这后院实在静的不像话。
除了谢云卿一事上,薇澜感觉到了麻烦。
最主要的是,袭兰那隆起的孕肚和宋若葶的强势宣告,像一块无形的巨石压在她的心上。
王爷的恩宠在她心中终究是没有根基的浮萍,唯有子嗣,才是这深宅后院真正的根基,可她的身子……还需要些时日。
“澜夫人,这江边的水纹,用深浅两种石青加一丝月白来晕染,您看可好?”一位年长的绣娘恭敬地询问。
薇澜的思绪被拉回,仔细看了看绣绷上的半成品,点点头:“甚好。水波流转的灵动之感出来了。”
“只是这孤舟老翁的背影轮廓,针脚还需再密实些,要透出那份历经风霜的孤寂与坚韧。”
薇澜一连几日都不在想别的,只待在这指点绣娘。
……
这日,她正细细指点着,忽然,绣坊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仔细听来,还伴随着女子惊慌失措的哭喊和尖叫声,隐隐还有器物破碎的刺耳声响!
薇澜皱眉,问道:“可是外面有丫鬟们吵嘴了?”
瑞露闻言,也笑笑,“还真有可能。奴婢让人出去看看。”
薇澜同瑞露也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静等着丫鬟的传信。
随着丫鬟匆匆的步伐,打破了绣坊的宁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愕然抬头望向门口。
薇澜心头莫名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果然,绣坊管事娘子白着一张脸,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澜……澜夫人!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薇澜猛地站起身,心直往下沉:“何事惊慌?”
管事娘子喘着粗气,指着沉香院的方向,语无伦次:“是袭兰侍妾……袭兰侍妾在从兰亭院回沉香院的路上……被……被一个不长眼的丫头冲撞了!
那丫头端着一盆刚出锅的热汤……全……全泼在了袭兰姑娘身上。”管事娘子因着惊怕喘着气。
薇澜安抚道:“不要慌,慢慢说。”
等气喘圆,管事娘子又说:“人……人当场就摔倒了,还见了红!
王妃……王妃已经带着府上的医侍赶过去了!”
“什么?!”瑞露失声惊呼,脸上也是不可置信。
薇澜只觉嗅到了阴谋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