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凭什么容忍
花开荼2025-07-28 17:373,171

  荷妃馆的门扉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那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薇澜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微微闭了闭眼,试图将谢云卿那张苍白痛苦、布满红疹的脸从脑海中驱散。

  那画面太过真实,真实得让她精心策划的试探,反而像一根刺,扎进了自己的心里。

  她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瑞露早已奉上一盏温热的安神茶。

  薇澜捧在手中,氤氲的热气熏着眼睫,却暖不透指尖的冰凉。

  谢云卿那最后一眼的了然,如同烙印般刻在心头。

  她明白,想要自保就必须采取些手段。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做的,但看到谢云卿这般……

  “瑞露,”薇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去叫青蕊过来。”

  青蕊很快便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明媚,像极了她这个年纪应有的,薇澜看着心情也好了几分。

  薇澜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杯中起伏的茶叶上,声音平静无波,将谢云卿的病症描述得尽可能详细。

  “刚才吾有王爷探望了谢公子,他有着大片红疹,遍布脖颈手腕,甚至抓挠出血痕。

  甚至有高烧,昏沉,咳嗽剧烈,声音嘶哑,精神萎靡至极……医侍诊为急火攻心,外感风邪,药石未见速效。”

  她顿了顿,抬眼看青蕊,眼底带着一丝困惑和隐隐的焦躁。

  “青蕊,那‘玉露凝香’,药效当真如此猛烈?会引发高热、咳嗽甚至昏沉?为何……他病得如此之重?”

  青蕊听完薇澜的描述,小脸瞬间没了刚才的明媚,眉头紧紧皱起,仔细思索着。

  她先是用力摇头,语气肯定:“小主,奴婢的药液,绝对、绝对没有这么厉害!”

  “而且奴婢也知小主的用意,万万没有用此物害人性命的道理。”

  “而‘玉露凝香’接触皮肤,严重者只会引发奇痒,如同万蚁噬咬,令人坐立不安,抓心挠肝。”

  “但它绝不会导致高热不退,更不会引起剧烈咳嗽和昏沉。”

  青蕊越说越急,仿佛生怕薇澜对她的医术产生怀疑:“那药方奴婢改良过多次的。”

  “剂量更是严格控制了,发作时间约在半日后,症状就是奇痒难耐,一般持续几个时辰便会慢慢消退,顶多让人失态狼狈些,对身体根基是绝无大碍的,更不会引发高热咳喘这样的重症!”

  薇澜的心沉了沉,果然如此。

  那谢云卿这病……

  青蕊咬着唇,仔细分析着,给出了专业的的回复:“奴婢猜测,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谢公子本身可能对药液中的某样成分,比如玉骨草或者千丝藤,有着极严重的、奴婢不知晓的过敏之症。”

  “这种过敏一旦触发,反应可能远超寻常,不仅奇痒,还会引发高热、红肿、甚至呼吸困难等剧烈症状,那便凶险了。”

  她眼中这时流露出后怕,“若是如此……奴婢……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她说着就要跪下。

  “起来。”薇澜的声音带着一丝力竭后的沙哑,却依旧维持着主子的威严,“与你无关,是吾让你做的。”

  她示意青蕊起身,继续听她说。

  青蕊站起身,继续道:“这其二嘛……或许谢公子本就在病中,只是症状轻微未曾显露。”

  “恰在此时接触了奴婢的药液,两相叠加,如同火上浇油,才导致病情骤然加重,一发不可收拾。”

  她看着薇澜,小声道,“小主……您当时若是带奴婢同去,奴婢或许能从旁观察,分辨一二……”

  薇澜闻言,唯有沉默。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带青蕊去?

  那无异于不打自招,昭告天下那屏风上的手脚是她所为。

  这倒显得她心虚了,她不愿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步。此刻想来,竟隐隐有些遗憾。

  青蕊的分析,像两把钥匙,试图打开谢云卿重病的谜团。

  无论是严重的过敏,还是恰逢其时的风寒,都指向一个结论:他病得如此凶险,并非完全是她那“玉露凝香”一手造成。

  她的试探,更像是一根意外的导火索,点燃了他体内潜藏的危机。

  这过敏源除了像青蕊他们懂医理的,其他人又有几人能够想的这么周全。何况每个人的过敏禁忌都不同,此事发展到现在当真是意外。

  这个认知,让薇澜心中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了一分。

  试探的目的也达到了。

  谢云卿并未因她的算计而暴怒报复,甚至,他可能明知是她所为,却选择了隐忍、承受,甚至……配合?

  那病榻上复杂难辨的了然眼神,此刻回想起来,少了些被揭穿的惊惧,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心中的那点因算计而生的笃定,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过意不去。

  无论他是否过敏,是否本就抱恙,自己这带着恶意和猜忌的试探,都实实在在地加剧了他的痛苦。

  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听着他痛苦的咳嗽和呻吟,薇澜无法再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这只是必要的试探。

  “知道了。”薇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此事……到此为止。那药的事,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许再提。”

  “是,奴婢明白!”青蕊连忙应道,心中也大大松了口气。

  薇澜挥挥手,示意青蕊退下。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她独自一人坐在榻上,捧着那盏渐渐凉透的茶,心绪却如同窗外被风吹乱的竹影,纷乱难平。

  试探的结果有了,谢云卿对她,似乎并无恶意,甚至……隐有容忍。

  可这容忍,从何而来?

  这才是此刻萦绕在薇澜心头,比谢云卿的病更让她困惑的谜团。

  她与谢云卿,那桩早已作古的婚约,随着临安候无耻的行径就缘分已尽。

  他们之间的情谊连正式的文定之礼都未曾走过。

  彼时她年纪尚幼,懵懂无知,对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未婚夫婿”毫无印象,除了私心的看过那张画卷。

  后来陆氏为了宋若葶,将她当作一件物品般送入王府,那桩婚约更是如同从未存在过,被所有知情人刻意遗忘、抹去。

  十几年来,她与他的人生轨迹如同两条平行线。

  入王府前,她不过是深闺中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而他的过去她更是一无所知;入王府后,她挣扎求生,步步为营,他则成了靖王身边炙手可热的谋士,地位超然。

  如今想来这缘分还真是神奇;当然,这其中是否有别的缘由,薇澜暂时不得而知。

  他们之间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没有患难与共的经历,甚至连像样的交集都屈指可数。

  她于他,不过是一个被家族牺牲、命运不由自主的旧日“未婚妻室”,一个符号,一个名字罢了。

  他于她,则更像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影子,一个可能带来威胁的隐患。

  那么,他凭什么容忍她?

  容忍她今日这般带着恶意的试探?容忍她可能给他带来的病痛折磨?甚至在病榻之上,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说出“无人可信,无人可依”这样仿佛意有所指的话语?

  是念及那点早已灰飞烟灭的旧情?

  薇澜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谢云卿那样心思深沉、算无遗策的人物,怎会被这点虚无缥缈的旧情所缚?

  是顾忌她如今在王府的身份,王爷的宠爱?

  似乎也不尽然。

  以他在王爷心中的分量,若真要对付她一个夫人,并非难事,何必如此隐忍?

  还是……另有所图?

  薇澜的心猛地一紧。

  可图什么?她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姿色?

  她之前问过王爷,可谢云卿的回答也在情理之中。

  权势?

  她自身尚且如履薄冰。她身上唯一特殊的,或许就是那段与他相关的、早已被斩断的过往。

  可那段过往,又能用来图谋什么?

  薇澜越想,思绪越是如同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

  谢云卿的态度,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将她笼罩其中。

  她看不透他的心思,猜不到他的意图。

  这份未知,让她刚刚因试探结果而稍稍安定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甚至比试探之前更加不安。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这次,似乎真的做得有些……过了。

  “瑞露。”薇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奴婢在。”

  “你……私下里,多留意王爷书房那边的动静。尤其是医侍的脉案……若是方便,探听一下谢公子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必刻意,也莫要让人察觉,只是……知道个大概便好。”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带着些许弥补意味的举动。

  通过王爷和嬷嬷的渠道去关注,既不会显得突兀,又能让她知晓他的状况。

  她需要知道他是否平安,这关乎她心中的那点不安,也关乎……她对他下一步的判断。

  “是,奴婢明白。”

  瑞露应下,看着薇澜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困惑与一丝罕见的懊恼,心中也暗自叹息。

  她们这次,怕是踢到了一块看不透、却又异常坚硬的铁板。

  薇澜端起凉透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一如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境。

  谢云卿……你究竟是谁?是深渊旁的援手,还是迷雾中的陷阱?这份容忍,到底是福是祸?

  窗外的竹影摇曳,风声呜咽,仿佛也在低语着无人能解的谜题。

继续阅读:第384章 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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