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依偎着。
靖王听完薇澜讲述昨日如何镇定部署、疏散部分女眷、乃至与拓侧妃周旋的经过,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他的澜儿,不仅有玲珑心窍,更有临危不乱的胆魄和顾全大局的胸襟。
“那你呢?”
靖王凝视着她,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低沉而温柔,“她们都有机会离开,你手握令牌,为何独独选择留下?”
“你不怕吗?”
薇澜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中没有半分矫饰,只有一片坦诚:“傻子才会不怕。”
靖王闻言,轻笑。
“可不是吗?本王怀中的人就是个小傻子。”
她轻轻道,“但妾身若走了,府中剩下的这些人,方典卫、那些誓死守护的侍卫他们该怎么办?
王爷在前方搏杀,您的家眷却闻风先逃,这让那些追随您、为您流血拼命的人,该如何作想?
军心若散,王府顷刻间便会覆灭。妾身不能走。”
她的话语平静,却字字千钧,敲在靖王心上。
他深知薇澜所言非虚。
若是整个王府的女眷,尤其是得宠且有协理之权的薇澜都仓皇逃离,消息传开,不仅会让岐王更加无所顾忌,更会寒了所有支持他、为他坚守后方的人的心。
他走上这条路,便注定不能回头,只能一往无前,但他的确连累了她们。
“澜儿……”
靖王心中大为震动,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哽咽,“是本王亏欠你良多。”
幸好,有她在。
幸好,她如此聪慧果决,提前部署,稳住了大局,否则,他不敢想象归来时会看到怎样一副惨状。
两人相拥片刻,靖王才平复心绪,转而说起宫中后续:“父皇终究还是顾念了父子之情。”
“眼下只是将岐王扣在宫中,并未立即处置。至于下一步如何,还需看父皇病体康复后如何决断。”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郑重,“不过,父皇已明确告知,明日便会颁布诏书,昭告天下,立本王为太子。”
薇澜闻言,猛地从他怀中抬起头,一双美眸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狂喜。
这么快?!
虽然知道这是王爷一直以来的目标,也知道经过昨夜宫变,此事几乎板上钉钉,但亲耳听到“明日诏书便下”,那冲击力仍是无比巨大。
一方面,她由衷地替王爷感到高兴,他多年的隐忍、筹谋,终于得见曙光。
另一方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也冲刷着她的心田。
他是太子了!
那她作为他如今最倚重、甚至可以说是共患难的女人,她的未来,也将随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着她呆愣愣的可爱模样,靖王不由得低笑出声,指尖轻轻刮过她的鼻梁:“怎么?高兴傻了?”
薇澜回过神来,脸颊微红,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经此一事,靖王愈发觉得薇澜是个堪当大任的。
他握紧她的手,郑重承诺:“澜儿,你放心。你今日所做的一切,本王铭记于心。他日,绝不会亏待于你。”
这一次,薇澜没有像以往那样谦逊推辞或是心存疑虑,她抬起眼,迎上他真挚而深邃的目光,唇角绽开一个清浅却无比坚定的笑容:“妾身相信王爷。”
她信他此刻的真心,也信自己值得这份“不亏待”。
两人在清凉台静静相守,直至下午,昨日由薇澜安排出去“散心”避险的女眷们,也陆陆续续被接回了王府。
劫后余生,又听闻王爷不仅平安归来,更即将被立为太子,一个个又是后怕又是激动,见到靖王,不免围着哭诉昨日的惊恐与担忧。
靖王虽不喜这般场面,但也知她们受了惊吓,只得温言安抚了几句,并宣布:“今晚在花厅设家宴,既是压惊,也是庆贺。”
“一切事宜,还是交由澜儿负责。”
众女眷闻言,目光复杂地看向薇澜,有感激,有羡慕,自然也少不了嫉妒。
但她们并不能阻止王爷的说辞。
待到众人散去准备,薇澜心中却还压着一件事,如同巨石横亘。
她思虑再三,决定坦白。
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在日后与王爷之间生出嫌隙,尤其是在这即将册立太子的关键时刻。
而且,她也想看看,王爷对此事真正的态度。
她深吸一口气,挥退了左右,走到靖王面前,屈膝跪下。
靖王一愣,伸手欲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薇澜却坚持跪着,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勇敢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王爷,妾身还有一事禀报,未经王爷允准,擅自做了主张,请王爷责罚。”
“何事?”靖王见她如此郑重,神色也严肃起来。
“妾身昨日将姐姐放出了王府,并且命人在兰亭院放了一把火。”薇澜说完,心脏怦怦直跳,仔细留意着靖王的反应。
靖王闻言,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预想中的震怒并未出现。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薇澜那带着忐忑却又倔强的眼神,忽然摇头失笑,伸手将她拉了起来:“你倒是思虑周全。”
他如何不明白薇澜的用意?
放走宋若葶,是给了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一条生路,也彻底了结了王府与临安伯爵府那桩不光彩的旧事。
而放那把火,则是制造宋若葶已“葬身火海”的假象,绝了宫中和外界追究的由头,一了百了。
这法子虽然大胆,甚至有些冒险,但确实是最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
“放了就放了吧。”靖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因为有了薇澜,他愿意放过宋若葶。
是她,将薇澜带到了他的身边。
“不过,后续若因此生出什么枝节,便由你一并负责,处理干净。”靖王温声道。
薇澜心中大石落地,知道王爷这是不打算追究了,让她“负责”,不过是让她确保宋若葶从此隐姓埋名,不要再惹出任何风波,牵连王府和他即将到来的太子之位。
“妾身明白!多谢王爷!”薇澜真心实意地行礼,眼中充满了感激和如释重负。
靖王却看着她如释重负、眼波流转的动人模样,心头一热,忽然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王爷!”薇澜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
“家宴尚早……”
靖王低头,在她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与暧昧,“本王看看,昨日的惊吓,可曾让本王的澜儿清减了……”
说着,便抱着面红耳赤的薇澜,大步走向内室的床榻。
纱帐垂落,掩去一室春光。
昨日的血腥与惊险,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存驱散,只剩下情人间的呢喃与愈发紧密的羁绊。
等到晚宴时辰将至,两人才一同从清凉台出来。
靖王神采奕奕,薇澜虽脸颊微红,眸中带着一丝慵懒,但举止依旧端庄得体。
他们并肩走向灯火通明、已然恢复热闹的花厅,准备迎接这场既是压惊、亦是预祝新起点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