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院内,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气息,烛火在琉璃灯罩中跳跃,将侧妃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更添几分诡谲。
琥珀几乎是屏着呼吸,将一本陈旧的、散发着淡淡霉味和草药气息的账簿,小心翼翼地呈放在拓侧妃面前的紫檀书案上。
银霜也在一旁,她的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恐惧交织的颤音。
“主子,拿到了!就是这本!奴婢亲眼所见,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王妃刚入府那两三年,几乎每月都从药坊支取大量药材!您看这里……”她迫不及待地翻到关键页,指尖用力点着那些墨字,“当归、红花、麝香、益母草……还有这几味辅药,这分量,这配伍!
奴婢绝没看错!这……这根本不是什么温养虚寒的汤药!这分明是……是效用极强的宫廷避子汤的方子!”
拓侧妃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针,死死钉在银霜所指的那几行记录上。
一旁的琥珀对其举动却是不屑,这才哪到哪。
果然,拓侧妃又从账簿上将目光转到了银霜身上。
“你若是能有琥珀一半脑子便好了。”拓侧妃的声音清冷至极。
银霜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立马跪下来一个劲的磕头,“奴婢知错。”
“行了,去将骆氏给我请来。”
银霜闻言,如蒙大赦,立马站起身灰溜溜地出去了。
王妃的名字、入府初期的年月、那些刺眼的药材名和分量……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的瞳孔深处!
“有意思……”拓侧妃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好一个‘温养汤药’!咱们这位王妃…真是好大的胆子!好深的心机呢,也不知王爷是否知道王妃这般的贤惠。”
这样的发现让她这些日子心中的郁气着实消散了一半,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
长久以来盘桓在心头的巨大疑云,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账簿彻底驱散,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难怪!难怪王爷子嗣如此稀薄!”拓侧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终于找到答案的激动。
“江氏、何氏那两个蠢货,还曾私下嘀咕是不是王爷……哼!如今袭兰那个贱婢一怀上,就彻底堵上了她们的蠢嘴,根本不是王爷的问题!”
“是王妃。入府前倒是小瞧了她,到底是她为了独占恩宠,为了稳固自己的王妃之位,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
“可侧妃,我们也只能通过账簿中的内容来推测,并未有实质性证据,若是让王妃知道了,怕是对我们不利。”琥珀在一旁理性的说着。
“吾何尝不知,这样的怀疑又不是我们才有,骆夫人不也有吗?只怕这后院中子嗣都与王妃有关。”
拓侧妃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关窍。
这招在将军府她是见过了的,她的母亲是不怕她知道的,毕竟她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也是她为何入了王府就想到探查子嗣一事,所谓的药坊看似是皇后的赏赐,实则是早已布置下的棋。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的她动手了。
怕是这后院没几个女人能生吧,包括宋薇澜!
她倒是有些欣赏宋若葶了,这样的人倒是同她一般,不过,靖王妃只能有一位。眼下这后院的人都不足以为意。
“赶明儿邀江氏过来,来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是该再见一见这后院里的其他人了,不若一个一个请来喝杯茶。”
拓侧妃难得有好脸,语气中明显欢快些。
琥珀也明白主子是为何而乐。
“奴婢明白。”琥珀回道。
拓侧妃许是心情好,“到底是母亲身边待过的,就是不一样些,银霜比之你就是差些。”
“多谢侧妃夸奖。”
她要用这些蠢货来验证她的猜想,只怕这些蠢货都不知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
巨大的欢欣和狂喜如同两股洪流在她胸中激烈冲撞。
既有些惊讶愤怒于宋若葶的阴险歹毒,竟敢如此亵渎皇室血脉,断送王府未来;也狂喜于这送上门来的、足以将宋若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致命把柄。
真是天助我也!
琥珀也被主子的情绪感染,又得了夸奖,一贯冷静的面庞下激动地补充道:“主子明鉴!王妃此举,简直是罪大恶极!这消息若是捅出去,别说她的王妃之位,就是整个临安侯府,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捅出去?”拓侧妃眼中寒光爆射,随即又化作一片深沉的算计和冰冷的嘲讽,“不,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轻轻抚过账簿上宋若葶的名字,如同抚摸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这本账簿,虽然是铁证,但终究只是王府药坊的记录。来源……太容易被质疑了。”
拓侧妃的脑子在巨大的刺激下飞速运转,展现出与平日温婉截然不同的阴狠与缜密,“宋若葶和她那个精明的母亲,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药坊记录有误,或是有人栽赃陷害!
毕竟,药坊名义上……是本妃协理的。”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届时,打蛇不死反被咬,本妃岂不成了她的替罪羊?”
琥珀心头一凛,瞬间冷静下来:“主子思虑周全!那……我们该如何?”
“不是让银霜请骆夫人去了吗?”
“继续接着查!”拓侧妃斩钉截铁,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给吾好好查!一查到底!查清楚这些药材当年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是太医院?还是宫外特定的药铺?经手人是谁?开方的大夫又是谁?当年的煎药记录、药渣处理……所有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她站起身,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杀意:“宋若葶如此行事,必然极其隐秘。太医院那边,未必敢明目张胆开这种方子。很可能是通过宫外心腹药铺,再辗转流入王府药坊!
琥珀,你立刻同母亲说,需要动用我们埋在将军府在京城的所有暗线,尤其是那些与药行、医馆有联系的!给吾挖!掘地三尺,也要把当年替她操办此事的人、经手的药铺,给本妃挖出来!拿到人证、物证链!要铁证如山,让她宋若葶……百口莫辩!”
她猛地停下脚步,看向琥珀,眼神锐利如刀:“记住,此事必须隐秘!绝不能打草惊蛇!药坊那边,让王伯……不,暂时不要动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你亲自去办,用最可靠的人手,走最隐秘的渠道!吾要的,是能一击毙命的证据!明白吗?”
“奴婢明白!”琥珀眼中也燃起熊熊火焰,用力点头,“主子放心!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王妃再有翻身的机会!”
拓侧妃满意地点点头,重新坐回书案后。她拿起那本陈旧的账簿,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指尖却冰冷如铁。烛光下,她秀美的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隐没在阴影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混合着仇恨与狂喜的冰冷笑容。
“宋若葶啊宋若葶……吾倒要看看,你这贤德温婉的王妃面具下,藏着怎样一副蛇蝎心肠!你这费尽心机得来的王妃之位,还能坐多久?”她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袭兰那块肉?哼,不过是给你陪葬的祭品罢了!本妃要你……连带着你的‘希望’,一起……万、劫、不、复!”
“眼下,这骆夫人可是我们的好帮手,有这样的人不愁掰不到宋若葶。”
“可骆夫人岂会做着马前卒?”
“这由不得她,她若是真想替自己的孩子报仇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若是她放过了,可别怪我无情。”拓侧妃的眼里已然起了杀心。
当然,以对方的性子,自己迟早会了解了骆氏,只是眼下还没必要。
“路是她自己选的,这条船她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侧妃说的是,一切都在侧妃的掌控之中。”琥珀难得拍了个马屁。
许是也看到了这位小主子的‘本事’,谁不想跟着为有前途的主子呢?
“这么好的消息定是要同她分享的,待在王府就凭她也能同王妃复仇,简直是痴人说梦。”拓侧妃眼中满是不屑与嘲讽。
“琥珀将剩下的账簿收起来,只留这一本好了,也不知咱们的骆夫人看到会是何种反应。”拓侧妃眼中满是戏耍。
银霜快步到了骆夫人院中,这般晚了,浮光院还来了人,这样骆元意同佩兰瞬间起了警觉。
许是看到了那些账簿,银霜的态度说不上多么恭敬,对着佩兰说是侧妃有请。
骆夫人早已看不惯银霜这般轻浮张狂样,冷声道:“这般晚了,岂有打扰侧妃的道理。”
“我家侧妃自是不怕夫人打扰的,夫人还是前去见侧妃吧,否则侧妃该不高兴了。”
“哼!侧妃不高兴了岂不是你这做奴才的伺候不周,到底是侧妃宽容,没将这等不重用的奴才打发了去。”骆夫人讽刺道。
说罢,也不在给对方反应,“佩兰,送客,吾还要抄经,侧妃那定能理解,赶明儿吾再去侧妃那赔礼。”
银霜没想到,她跑一趟竟然还要吃闭门羹。
一想到侧妃的举止和眼神,便吓得吞咽了一下。
因着被直接拒绝,更是羞恼,放言道:“若是误了事,夫人可别后悔。”
可里面的人又岂会听她的话。
对于骆夫人而言,虽然她同侧妃结为同盟,可目前为止她并未得到实惠,反而看清了拓侧妃的阴毒。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她就是要告诉拓侧妃,她可不是她手底下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