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兰从兰亭院回来,心中因王妃的“抬举”和对宋薇澜落魄的畅快而飘飘然。
然而一踏入沉香院,看见正低头擦拭桌案的宝月,又想起了刘嬷嬷对自己的问询。
一个该死的老奴仗着伺候过王妃几日就敢质问与她。
那股子得意瞬间又被刚才在兰亭院里积攒的怨毒所取代。
如今她怀有身孕,王爷虽不算多么宠爱,但也多了几分看顾,王妃更是时常赏赐,这让她自觉身份不同往日,越发看宝月不顺眼。
这个被刘嬷嬷惦记、甚至敢对她流露出不屈神情的贱婢。
她扶着腰,慢悠悠地走到主位坐下,故意弄出些声响。
宝月如同往常一样,停下手中的活,垂首肃立,并不看她。
这副逆来顺受却又透着无声反抗的模样,更是激怒了袭兰。
她冷哼一声,尖刻的话语如同毒蛇信子般吐出:“怎么?见着本主子回来,连句问安都不会说了?”
“果然是下贱胚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别以为有谁惦记着你,就能翻了天去。等本主子生下小世子,王妃便会为我请封,位份更高。
不过,无论吾升的再高,也不会忘记你这个贱奴的。到时候,你这条小命更是捏在我手心里,一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给我端茶来!”
宝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默默上前,为她斟茶;身上的伤好不容易才结痂,但红肿未消。
袭兰接过茶盏,却故意手一歪,温热的茶水顿时泼了宝月一手。
“没用的东西,连杯茶都端不好。”袭兰故意欺辱着宝月,心中格外的满足。
“滚下去跪着吧。”
宝月抖着双手,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她实在痛的不行。
可宝月这样,反倒激怒了袭兰。
“装作这般可怜样给谁看呢?还是说等哪天王爷来了勾引王爷?”
袭兰越说越气,她将宝月视为假想敌。
哗啦啦的茶水顺着全都泼洒到宝月身上。
长期的压迫在这一刻终于冲垮了宝月理智的堤防。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默默跪下,而是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低垂掩饰的眸子里,第一次迸发出灼人的愤怒和讥讽。
她看着袭兰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一句压抑了太久、本绝不该说出口的话,如同淬毒的利箭,不受控制地射了出来:“晋位份?享福?你当真以为你会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吗!”
“好好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袭兰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愕和骤然被点醒的、深埋心底的恐惧。
她猛地捂住肚子,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声音都变了调,尖利地追问:“你……你什么意思?”
“你把话说清楚!你个贱人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宝月心中一沉,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那是刘嬷嬷平日里对她百般呵护时,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夹杂着叹息和暗示,她心思灵敏,早已猜到了几分王妃和侯夫人可能有的盘算。
去母留子!
这本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和指望,指望着熬到袭兰生产之日便能解脱,怎能在此时被愤怒冲昏头脑说了出来。
面对袭兰疾言厉色的逼问,宝月立刻紧紧闭上了嘴,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沉默倔强的样子,无论袭兰再如何吼叫,都不再发一言。
袭兰见她这般情状,心中的疑虑和恐惧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她本就因这突如其来的身孕而隐隐不安,总觉得太过顺利,王妃和侯夫人的“厚爱”也让她时常感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就连她回侯府王妃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
随着产期临近,那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恐惧感越来越清晰。
宝月这愤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恰恰印证了她心底最深处的噩梦。
“你个贱人说不说?!”
袭兰气得浑身发抖,竟猛地站起身,从墙上抽下那根专用来教训宝月的软鞭,指着她,“你若再不说,我现在就打死你这个满口胡言的贱婢!”
宝月抬起眼,看着气急败坏、色厉内荏的袭兰,脸上竟露出一丝奇异的、带着怜悯和讥诮的冷笑。
她不再害怕,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快意。
她在享受袭兰此刻的恐惧和无可奈何!她在她身边一直惴惴不安,这种感觉也该让她好好受着了。
袭兰被她那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同时又对她的闭口不言而无可奈何,只能扬起鞭子一鞭又一鞭的狠狠抽下。
而就在这时,她因情绪过于激动,腹部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抽痛,让她瞬间脸色发白,冷汗涔涔,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
“小主!您怎么了?”旁边的丫鬟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
“快,快去请府医!”
“不许去!”袭兰猛地抓住丫鬟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厉声制止。
她喘着气,强忍着不适,目光却死死盯着被两个婆子扭住胳膊的宝月,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把她……把她先给我关进柴房,锁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谁也不准给她送吃的!”
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请府医!
一旦请了府医,动静闹大,王妃立刻就会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跟在王妃身边的日子不短,太清楚王妃和侯夫人手段的狠厉!
这一切,若真如宝月说的那般是个局,那主导者,除了王妃和那位远在侯府却始终遥控着的侯夫人,还能有谁?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宝月这个贱婢为了逃脱责罚而使的诡计?
这身孕来得本就不易但也透着蹊跷。
袭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让她浑身发冷。
她挥退了下人,独自瘫坐在椅子上,捂着阵阵作痛的肚子,脸色惨白,冷汗淋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和孤立无援的绝望。
宝月被粗鲁地拖向柴房,脸上却带着那抹未散的冷笑。
她知道,她的话像一颗种子,已经在袭兰多疑恐惧的心里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折磨得她日夜不宁。
而这沉香院看似坚固的牢笼,终于因这一句失控的怒吼,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宝月不断的冷笑着,这让平日里也跟着袭兰欺负宝月的其他人惊吓起来。将宝月扔到柴房后,便匆匆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