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前院书房，屏退左右。
贺氏惊魂未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未等临安侯开口，便抢先说道：“侯爷！妾身有罪！”
临安侯坐在太师椅上，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叹了口气：“起来说话。”
“你有什么罪？”
“罪在不小心成了别人的替罪羊吗？这事不是你的错。”
贺氏却没有起身，依旧跪着，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临安侯，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愫，有委屈，有恐惧，更有豁出去的决绝：“侯爷，妾身之罪，并非在今日之事。”
“妾身……妾身对不起侯爷，隐瞒了一件天大的事。”
临安侯闻言，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隐瞒？你隐瞒了什么？”
贺氏咬了咬唇，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妾身、妾身知道陆氏为何如此恨我，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
“不仅仅是因为侯爷宠爱妾身，更是因为、因为妾身知道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关乎侯府血脉，关乎侯爷您颜面的。”
“什么秘密？！”
临安侯的心猛地一沉，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他。
贺氏泪水流得更凶，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愧疚：“侯爷，妾身……妾身本不想说的，妾身也是为了侯府的门楣着想，才一直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可如今，她们要逼死妾身，妾身为了自保，不得不说了。”
“侯爷，妾身对不起您。”
她这番欲言又止、充满愧疚的表演，彻底勾起了临安侯的疑虑与不安，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贺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急促而严厉：“说！到底是什么秘密？！别再吞吞吐吐！”
贺氏仿佛被他的气势吓到，身体瑟缩了一下，最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闭上眼，颤声说道：“王妃……王妃她……她根本……根本不是侯爷您的亲生骨肉！”
轰——！！！
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临安侯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贺氏，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愚弄了十几年的滔天愤怒！
“你……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骇人的杀气，“贺云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诬陷王妃，混淆血脉，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侯爷明鉴，妾身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书房内，死寂如同实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宋原安死死盯着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的贺氏，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和威严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骇人的风暴与不敢置信的震怒。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葶儿不是本侯的女儿？”
贺氏被他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吓得魂飞魄散，但事已至此，她深知唯有将秘密和盘托出，才能换取一线生机。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角瞬间红肿起来，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地重复并解释道：“侯爷！妾身不敢有半句虚言！”
“此事是妾身当年无意中得知。陆氏，她在嫁入侯府后，大约……大约是怀上王妃前的那段时日，曾以回娘家探望病重母亲为由，离开侯府月余……”
“其实，其实她是去私会了她年少时的青梅竹马，那个姓柳的穷书生！”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临安侯越来越青黑的脸色，继续添柴加火：“妾身与陆氏虽是表亲，但情分淡薄，原本也不欲多管闲事。”
“可妾身当时身边的一个老嬷嬷，与陆氏娘家一个知情的婆子有旧，一次酒后失言，才漏了出来。
说陆氏与那柳郎旧情复燃，珠胎暗结回来后不久，便诊出了身孕，算算日子，正好对得上！”
“妾身得知此事后，日夜难安，饱受良心煎熬！”
“一边是侯爷您对妾身的恩情，一边是这足以颠覆侯府的天大丑闻……”
“妾身当时人微言轻，又无确凿证据，实在不敢贸然揭破……后来，陆氏生下了女儿，妾身想着幸好不是儿子，不会继承侯府爵位，对侯爷您的血脉传承影响稍小，这心里的愧疚才稍稍减轻了些。”
“加之，陆氏表姐又为侯爷生下了大公子，确系侯爷骨血，妾身便更将此事深埋心底，只求永远不见天日。”
“侯爷！”
“妾身隐瞒至此，罪该万死！可妾身对侯爷您的心，天地可鉴啊！”
“哐当——！”
临安侯再也抑制不住胸腔内翻腾的怒火与屈辱，猛地抓起手边桌案上的一方上好的端砚，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墨汁四溅，如同他此刻污糟崩溃的心境
“贱妇！毒妇！陆氏！！！”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额角青筋暴起，双眼赤红，整个人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
他回想起十几年前，陆氏确实曾以母病为由回娘家住了许久，回来后对他格外温顺小意，不久便怀了身孕。
他当时只当她是经历了母亲病重，又加之自己宠爱瞿氏，却万万没想到，那顶绿油油的帽子，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牢牢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而他，竟然将那个野种如珠如宝地养了十几年，还费尽心力将她嫁入王府，指望着她光耀门楣！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盛怒之下，他几乎要立刻冲去松鹤堂，将陆氏那个贱人碎尸万段！
但他毕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残存的理智告诉他，眼下绝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靖王！
关键是靖王！
宫中已有意立靖王为太子，这是他从可靠渠道得来的消息，绝非空穴来风。
一旦靖王登基，王妃就是太子妃，未来就是皇后！
他临安侯府，就能凭借这层关系，一跃成为顶级外戚，权势地位将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
这是他筹谋了半生，梦寐以求的局面！怎么能因为一个肮脏的野种和一个不贞的贱妇而毁于一旦？！
就算袭兰肚子里的“祥瑞”没了又如何？
那终究只是庶子，影响力有限。
他还有薇澜！
那个同样出自他侯府，如今在王府也逐渐站稳脚跟，甚至获得了协理之权的庶女！
一个恶毒而清晰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形。
陆氏必须死！
这个玷污了他名誉、欺骗了他十几年的毒妇，他绝不会让她好过！
他不会立刻杀了她，那太便宜她了。
他要让她“病”着，让她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中，慢慢耗尽最后的生命，为她当年的背叛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而宋若葶这个野种，也必须从王妃的位子上滚下来！
但她目前还有用，需要她暂时维持住靖王正妃的身份，直到薇澜有能力取而代之的那一刻！
对，扶持薇澜！
只要靖王登基，他就可以想办法揭露宋若葶的身世（或者制造其他足，同时全力支持自己的亲女上位！
宋薇澜再不济也是他亲生的，而且还比这个野种得宠。比那个恶毒的蠢货强上百倍。
由她来做未来的皇后，才能真正保障临安侯府的利益。
想到这里，临安侯眼中暴怒的火焰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算计所取代。
他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贺氏，沉声道：“起来吧。”
贺氏如蒙大赦，颤巍巍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此事，“到此为止，烂在肚子里。”临安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对外，你暂时还是那个不小心冲撞了袭兰的贺姨娘。陆氏那边，本侯自有计较。”
“这些日子就委屈你了。”
贺氏连忙点头：“妾身明白！妾身一切都听侯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