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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teria2025-06-24 15:202,502

15.

我与当今圣上,也就是从前的二皇子,勉强有段青梅竹马之谊。

在崇文馆的六年里,我与他都是同桌。

他那时年轻,什么情绪都明晃晃写在脸上,锐气与意气亦是从不遮掩。

他会在夫子面前大胆畅谈,直言国家如今王室孤微,士族门第势盛;也会在骤然对上我目光时感到不知所措,直愣愣半天说不出话。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同他生气,是他当着我的面,与另一个名门小姐就某位前朝诗人名作侃侃而谈。

年轻时总有很多情感过于浓烈,自己却丝毫意识不到。

我只知道,当看着他们言笑晏晏时,我眼睛和喉咙都是酸的。

酸的,涩的,像崇文馆后院那株总是晚熟的青梅。

等他意识到我生气时,我们已经三天没说话了。

他左思右想,最后许是经过高人点拨,忐忑又惊喜地跑到我面前问:“沈姑娘,你生气了吗?”

——生我的气,我不该同别的好女子闲谈,把你撇到一边。不该不知道你生气,不该……不该让你吃醋。

——只是,原来你心,竟同我是一样的么?

等到我脸颊腾上两朵红云,他仿佛才意识到言语的不妥,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着,最后自己脸上也飞了两朵红云,结结巴巴道:“沈姑娘,你怪我吧,我错了,我不会说话,我跟你赔礼道歉。”

沈姑娘,你怪我吧。

秀贵人,你在怪朕。

当年不当年。

我鼻尖闻到一股潮湿咸涩的味道,回过神来时,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16.

我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离开很久了。

阿宋服侍着我梳头装扮,完全没意识到昨晚夜深时有人来过。

我揽镜自顾,自从有了季卿的对比之后,我越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青了。

容颜、神态、心智,都与从前有了很大变化。

阿宋似乎以为我在难过,干巴巴地安慰我道:“季卿只不过是借了张与您相似的脸,才得了此等荣宠而已。”

“我只希望她能看清。”

啪的一声,门被推开,季卿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道:“看清什么?人人都道我们长得像,但我不是你的替代品!”

我摇摇头,看她正在气头上,索性懒得辩解,“你想多了。”

她冷哼一声,将手中握着的东西往我桌上重重一摔,随后转身就走。

我看着那块水头极好的玉坠,哑然失笑。

阿宋讪讪道:“这小姑娘,其实挺好的……”

“现在后悔了吧?我说了多少次,让你谨言慎行。”

阿宋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无奈道:“晚一些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吧。”

只是不巧,天刚黑,季卿就又被皇帝的人接去了。

我提着赔礼的糕点站在她房门口时,她刚坐上去往皇帝寝宫的轿撵。

她坐在高高的轿子上,看着我,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但抵不过在催促着她的太监,只好留下一句“姐姐等我”便匆匆离开了。

我看着她那般雀跃的脸,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第四天……一连半月,她都被留在了皇帝那里。

17.

“贵人输了。”静妃落下最后一子,轻轻咳嗽起来。

我回过神,为她倒了杯热茶,扫了一眼如残荷般的棋局,道:“娘娘的棋艺越发精湛了。”

“分明是你今日心不在焉。”她语气淡淡。

“我入宫多年,性子不讨喜,又是异乡客,也只有你,能偶尔与我下棋解解闷。可为何,你最近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静妃原是漠北的公主,马背上长大的女儿,只可惜入了宫后,百般遭遇,千般身不由己,终是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我刚要开口,她问道:“是因为那个新进宫的美人吗?”

她从我的沉默中得到了回答,又问道:“你在担心她,还是担心你自己?”

我回答不出。

“其实你根本无需担心任何人,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们这样的人,早已没有任何回头的机会了。”

我在心里回答,不是的,她还有的选,只要她想,我会想尽办法让她抽离这一切。

可我与季卿却总是聚少离多。

皇帝越来越离不开她,俩人如胶似漆,甚至批阅奏折时也让她陪伴身侧。

宫中流言四起,甚至有的说皇帝想立她为后。

我只觉得好笑,像他那样唯利是图的人,这么可能立一个七品外地官的女儿为后?

可她如今得到的宠爱太过耀眼,后宫中又是群狼环伺,我胆颤心惊,有心提醒她,却总也与她说不上几句话。

反而是德妃,总是以各种理由找她闲聊吃茶。

我忧心得不得了,静妃总说我,不要因为那张相似的脸就想到过去的自己,从而想保护她提醒她。

“有些火坑自己不跳,是不会知道烈焰焚身的滋味儿的。”

我思考了很久,最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那枚玉坠吊在我腰间,只是我和它的主人,却甚少了见面的机会。

18.

季卿的位份一路升到嫔位,搬离了华春殿,自立宫殿,一时间风头无两。

德妃的父亲在北方打了胜仗,皇帝尤其高兴,最近除了见季卿,便都是去她那了。

听闻季卿如今跟德妃最为要好,俩人位份相近,又都颇得皇帝宠爱。

我却没有时间再去多加关注她的事,因为我意外地发现,我怀孕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个孩子,我的家族就又有了希望。

仔细算算时间,竟就是选秀前一天晚上怀上的。

静妃建议我不到三月时,先不要放出消息,以免遭遇什么不测,阿宋深以为然,找信得过的医师拿了安胎方子后,配药、煎药都执意自己一人包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我的孩子刚怀上三个月时,华春殿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19.

季卿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回来的。

她站在门口,明明已经被封了嫔,却还是像第一次站在我宫门口那样怯生生的。

“姐姐,青梅酒酿好了吧?”

我微微愣神,三个月不见,她整个人焕然一新,衣着首饰无不光鲜晔然,可眉宇间却有一股从前没有的、挥之不去的哀愁。

她那样哀伤地站在门口,好像要碎掉了一样。

“快进来吧。”

我找出那罐三月前酿造的青梅酒,揭开坛口时,一股清香扑鼻。

不等我动作,她便抱起坛子开始自斟自饮,我拦不住她,只好让阿宋先去熬点驱寒醒酒的姜汤。

她脸颊微红,显然是已经喝多了,醉醺醺趴在我的怀里,不断地喊着“姐姐”。

我一声声应着,拍着她的背,听见她迷蒙间问道:“姐姐,我真的看不清了。皇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

“德妃对我说,他是喜欢我的,而不是把我当成一个替代品,不然为什么只是将你封贵人,也总不来见你呢?”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带我去了那座皇后才能住的宫殿,好漂亮啊,到处都挂满了我的画像。”

“笑的,哭的,穿着绿色裙子站在树下的。”

“那真的是我的画像吗?姐姐。”她呆呆地看着我,眼睛里流下两行泪水。

我知道,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像当初的我一样,真的爱上了皇帝。

我心疼地抱住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可是你早该看清的呀,卿卿,青青。

这皇宫,这皇帝,本就无一丝真情可言。

继续阅读: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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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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