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狠!真他妈够狠!”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好似胸中有无限畅意。
我也累得几近虚脱,干脆学着他,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水泊中。
他突然伸手把我从积水里拽起来,退后两步大笑起来.
“赵铁柱说你是个只会耍阴招的下水道老鼠。”
他看着我顿了一下,“现在看来……他看走眼了。”
我苦笑着没说话。
不是不想说,是没了力气。
“走!喝酒去!城南老刘头的手艺一绝,带你去尝尝。”
阿虎说完又是爽朗大笑。
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左肩传来钻心的巨疼。“慢点慢点!”
阿虎见状,一巴掌直接拍在我另外一只肩上:“怂什么?这点伤算个屁!告诉你,那老刘头还是个老中医,三副膏药包你活蹦乱跳!甭多说了,喝酒喝酒!”
雨水顺着他的板寸往下淌。
但他那双眼里却明亮且真诚。
“还愣着干啥?”他弯腰捡起瑞士军刀,随手甩了甩水,“多少年了,你是第一个让老子见血的人,老子要跟你一醉方休。“说着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他有个闺女长得可水灵,你要看上了...嘿嘿,老子给你说媒去!”
我忍不住笑出声,结果却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阿虎见状,直接架起我的胳膊就往巷口走。
“慢着。”我弯腰从积水里捞起那张变形的钢牌。
是张黑桃8.
这种钢牌是苏九娘找人特地为我量身定做的。
我不舍得浪费哪怕一张牌。
这时候,阿虎却一把抢了过去,对着月光看了看,赞叹道:“好手艺!银的?”说着就往自己兜里揣,“归我了!”
“哎你……”我顿时无语。
“咋的?”他瞪着眼睛,“老子挨了三张牌,还不能留个纪念?”
“大不了老子把这把军刀给你?这玩意可比我的媳妇儿还珍贵!”他说着将那柄军刀递给我。
我看了一眼那把已经卷了刃的军刀。
顿时向他投去嫌弃的目光。
阿虎见我没有想要的意思,连忙将刀插回了腰间。
“嘿嘿,既然宝兄弟不要,那我也不强人所难了。”
穿过巷口,我看到远处渐渐地出现了亮光。
老刘家的招牌在风雨里摇晃。
酒香混着卤肉的味道缓缓飘过来。
我的肚子也咕咚的叫了一声。
阿虎咽了口唾沫,拽着我就往前冲:“快快快!老子要饿死了!”
我被他拖得差点摔倒。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阿虎拽着我冲进老刘家的摊子。
屋檐还在滴水。
这个时候张超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询问情况。
还问需不需要报警之类的。
我大致地说了一下情况。
然后将去兰香茶社的日期改到了明晚。
挂了电话后,我望向不远处的摊子。
阿虎口中的老刘头正坐在灶台边,翘着二郎腿,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背心,胡子拉碴。
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老刘!两碗炒面,加辣!。”
阿虎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凳子嘎吱一声,差点散架。
老刘头这才慢悠悠地抬眼,瞥了我们一眼,又低头继续盘核桃:“没面。”
“放屁!”阿虎一拍桌子,“我刚看见你给隔壁桌炒了!”
老刘头哼了一声,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南腔:“那是人家提前订的,你算老几?”
我忍不住笑了,这老头脾气够倔。
阿虎也不恼,直接从兜里掏出几张红闪闪的百元大钞,往桌上一拍:“老刘,你看这是啥?”
老刘头终于来了兴趣,把钱拿起来眯着眼在灯下照了照:“哟,今儿虎爷出手阔绰。”
“那现在有面没?”阿虎咧嘴一笑。
老刘头把大钞揣进兜里,慢悠悠地站起身:“等着。”
他转身走向灶台,抄起铁锅,手腕一抖,火苗“轰”得窜起半米高。
油花四溅,葱花爆香,颠勺的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老头有两下子。”我低声对阿虎说。
阿虎耸耸肩,低声道:“现在谁要是敢在他这儿摆谱,他能把炒勺扣你脸上。”
“这两碗炒面能值几百块大钞?”我不禁疑惑的问。
“别人不值,在他这里值。”阿虎不以为然道。
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炒面端了上来。
面条金黄透亮,裹着酱汁,上面铺着几片翠绿的青菜,香气扑鼻。
“你们只配吃猪食,吃吧。”老刘头把碗往我们面前一推,又坐回去盘他的核桃。
我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老刘头口中的“猪食”这味道,确实没得说!
面条劲道,火候刚好,酱香浓郁却不腻,辣味恰到好处地刺激着味蕾。
想不到这种小摊子,还藏着这样一位好厨子。
怪不得阿虎对这里情有独钟。
“老刘,你这手艺,开个大饭店都绰绰有余啊!”阿虎边吃边大声喊道。
老刘头哼了一声:“开饭店?伺候那些装模作样的主儿?老子不干!”
阿虎听后哈哈大笑:“老刘头,老子就喜欢你这股子穷酸劲!”
老刘头没说话,独自坐在角落的藤椅上,从怀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借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端详。
我探头一眼就能看到。
照片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眉眼清秀,扎着马尾辫,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阿虎眼尖,一把将炒面扒拉完,抹了抹嘴就凑过去,厚着脸皮攀上老刘头的肩膀:
“哟,老刘,这是你闺女啊?早就听说你有个貌若天仙的女儿,怎么,婚配了没有?”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要是没主儿,我阿虎也可以将就将就!”
“滚蛋!”老刘头一巴掌拍开阿虎的手,胡子气得直翘,“就你这熊样,也配惦记我闺女?”
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收回怀里,呢喃道:“她在国外念书,快回来了。”
我见状,笑着插了句:“看这姑娘的气质,肯定是名校高材生,老刘好福气。”
老刘头瞥了我一眼,脸色缓和了些:“你小子还算有眼光。”
说完,他突然从柜台底下摸出几片黑乎乎的膏药,甩手丢给我,冷冷道:“贴上,别死在我摊子上。”
我接住膏药,道了声谢。
这膏药入手温热,带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贴在左肩上,顿时一股清凉感渗入皮肤,火辣辣的疼痛立刻减轻了大半。
阿虎见状,也伸手去讨:“老刘,给我也来两片呗?”
“你不配。”老刘头眼皮都不抬,继续盘他的核桃。
阿虎讪讪地收回手,转头看到我肩膀上的淤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兄弟,对不住啊,下手有点重了。”他掀起自己的背心,露出几道还在渗血的伤口,“不过你这牌也够狠的,差点给我开膛破肚。”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低头把膏药贴好。
他皮糙肉厚,吃得住痛。
阿虎突然压低声音,凑过来问道:“对了,兄弟,你这样的身手,怎么会在金河当个小服务员?”
我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混口饭吃罢了,这件事还请阿虎兄弟为我保密,不要说出去了。”
阿虎挑了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
他拍了拍胸脯:“放心,我阿虎嘴巴严实,今天的事,绝烂肚子里。”
我点点头,算是谢过。
老刘头从灶台后面扔过来一条毛巾,正好砸在阿虎脸上:
“还有你,赶紧给老子擦擦你那一身血,别吓跑我的客人。”
显然,老刘头对这样的情景早就见怪不怪。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大街上随处溅点血,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阿虎扯下毛巾,嘿嘿一笑:“老刘头,你这破摊子除了我俩,哪来的客人?”
“放屁!”老刘头瞪着眼睛。
“待会儿我闺女视频电话就来了,让她看见你们这副德行,还以为老子开的是黑店!”
我忍不住笑出声,结果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老刘头瞥了我一眼,突然从柜台底下摸出个小酒壶扔过来:“喝两口。”
我接过酒壶,刚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香就冲进鼻子。
阿虎眼巴巴地凑过来:“老刘,我也......”
“滚!”老刘头一烟袋锅敲在阿虎脑门上,“这酒老子泡了十年,就剩这一口了!”
我抿了一小口,火辣辣的药酒顺着喉咙烧下去,我的胃里也随之升一起一股灼烧感。
酒虽烈,但回甘清爽。
“好酒!”
阿虎在旁边看得直咽口水,见我没喝两口就见了地,他也就打消了抢酒和的念头,随即他突然压低声音问我:
“兄弟,你这飞牌的手艺,跟谁学的?”
我刚要开口,老刘头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脸上的皱纹一下子舒展开:“闺女来电话了!”
阿虎立刻来了精神,凑过去要看。
老刘头一脚把他踹开,自己躲到角落里接电话去了。
两头讨了没趣的阿虎,只得坐回桌上,扒拉两口面,突然问我:“对了,你原本打算去哪来着?”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苦笑一声:“本来想去兰香茶社的,现在看来,今天是去不了了。”
阿虎听到“兰香茶社”这个名字后,瞬间朝我投来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过了一会阿虎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去不成兰香茶社,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啥地方?”
“赌场。”
我愣了一下:“赌场?”
阿虎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对,地下赌场,比兰香茶社刺激多了!”
我犹豫了一下,但看着阿虎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又想起自己今晚的计划被打乱,于是我索性点头:
“行,那就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