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凡在大牢里给人治病的时候,林家已经乱成了一团了。
一班衙役冲进了他的家里,见东西就搬走,搬不走就砸掉。
岳婉柔撑着虚弱的身子,亮出自己的身份,一直在问是怎么回事,小霜一直护在她身边搀扶着她,免得她站不稳,或是被人推到碰到。
汐儿舞着把烧火钳,在炭火和米缸前不让人靠近。
怜儿手疾眼快,把几两碎银和两件棉衣护在怀里,被打了几/巴掌仍是死死护着,班头扯扯同僚的衣裳:“这能有啥油水,还是贴了封条早点交差吧!”
岳婉柔喝问:“你们凭什么封我们的房子?等我回去告诉爹爹,剥了你们这身官皮!”
班头笑着拱拱手:“对不住了二小姐,咱可都是奉命行事,县丞老爷亲手批的公文,您过过目!”
“刁民林天凡,强买强卖、敲诈勒索,还殴伤了李记生药铺的掌柜等十几个人!按律抄没家当,林天凡收押大牢,没个七八年怕是出不来了。”
岳婉柔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小霜他们几个也都白了脸色。
汐儿瞪着眼睛骂道:“这么冷的天,你把我们都赶出来,让我们睡大街不成?”
班头呵呵一笑:“这就不干我们的事了,二小姐不是岳大人的千金么?你们跟着她一块进府衙呗。”
汐儿还要理论,被岳婉柔扯了回来。
她们都知道,大姐的爹爹极厌恶林天凡,也嫌弃她这个容貌丑陋的女儿给家里丢人,平时连接济一下都不肯,连娘家都不许她回,更何谈带着林天凡的一众侍妾搬进府衙呢?
寒风萧瑟,岳婉柔身子颤了颤,看着门上的封条,摇了摇唇。
“为今之计,也只好……回去求一求父亲了,至少我得见家主一面,才能设法救他出来。”
“大姐!莫非你……”汐儿躲了躲脚:“没用的,你的病才刚好一点,何苦糟蹋自己的身子?”
小霜道:“我们回木屋去。”
怜儿垂着头不说话。
岳婉柔苦笑着摇摇头:“无论怎样,他终究是我的丈夫,无论有没有用,我都得为他尽心才是。”
“那我们陪你一块去!”
天又在下雪,寒风刮在县衙大门口,吹在鸣冤鼓上呜咽作响。
房檐下挂了长长短短的冰柱,里面值守的衙役口鼻里喷着热气,握着水火棍不住地搓手,歪七扭八地站着,偶尔还会拉一拉红/缨帽,试图让帽子再低一点,好遮住耳朵。
三五个人凑在一块扯闲篇。
“也不知道胡员外家的孩子生下来没有?”
“没呐,都一天了,说是孩子太大,生不下来,好像还是个男孩!”
“男孩有什么用?生这么长时间,命早就记在阎王殿了,这会就看胡员外是保大保小了。”
“那肯定保小啊!老家伙四十多了才有这么个儿子,要是儿子保不住不是要了他的命么?”
“未必,他老婆可是县丞大人唯一的闺女,自小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老胡敢得罪岳丈么?”
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击打声从外头一直响到内堂来。
“什么动静?”
“好像是有人敲鸣冤鼓?”
“瞎扯,多大冤情啊敢敲鸣冤鼓?风吹的吧。”
本朝规矩,凡是敲了鸣冤鼓的,不问缘由,先打二十大板!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敲鸣冤鼓的,那就是摆明了要不死不休了。
鼓声越来越大,伴着寒风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出去看看!”
岳婉柔握着鼓槌一下下的敲着,手已经被冻的通红。
“这……二小姐……您这是……”
“您别胡闹了,我们就当没听见,你快回去吧,待会县太爷出来,我们也不好交代。”
小霜汐儿怜儿都跟在岳婉柔身边,汐儿快人快语:“没让你们为难,规矩我们都懂,鼓是我们一块敲的,二十大板也是我们一块受着!”
岳婉柔神色如常,把鼓槌放了回去:“烦请知会我爹一声,升堂吧。”
……
“家主实在冤枉!那个李掌柜收了我们的熊掌,二十两银子的货只肯给二两银子,家主一时气不过,与掌柜的分辩,谁知道李掌柜反倒将家主痛打了一顿,家主额头上还有伤呢!”
“此事家主虽然有错,但无论如何也不该判罚的那么重啊,此间种种,还请县太爷明察!”
岳婉柔跪在大堂上,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遍,而后,一头磕在地砖上,身子却控制不住的往旁边倒去。
“大姐!”“大姐又烧起来了,好烫!”
几个女人乱成一团。
岳县令坐在堂上面沉如水,重重一拍惊堂木。
“好个大胆的刁妇!为这等鸡毛蒜皮之事也敢敲鸣冤鼓,左右,先打她二十板子!”
竟是丝毫不念父女之情。
衙役面露为难之色,“那可是二小姐……”
岳知县声音冷冷:“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岂能徇私枉法?打!”
“不要!”汐儿叫起来:“大姐本就在病中,你还打她,二十板子上去,大姐命就没了!天下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爹!”
小霜紧跟着道:“鸣冤鼓是我敲的,要打就打我好了!”
说罢,她跪着向前几步,深深叩首。
岳婉柔已是半昏半迷,脸色泛着青白,额头上一层虚汗。看着女儿虚弱的脸,岳知县到底还是动了些恻隐之心。
“你既有此心,本官……便成全你!”
小霜被按在地上,棍子打在她的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刚打了两棍子,汐儿和怜儿便扑上去,连声道:“我也敲鼓了,打我!”“我也有份,你不能只打二姐一个!”
“胡闹!将她几人分开!”
汐儿怜儿被架开,板子打在小霜身上,一下比一下重,很快,小霜下身一片鲜血淋漓。
她愣是忍着没叫一声。
板子打完,她居然也没昏过去,只是趴在地上,艰难地想要把自己撑起来。
岳知县懒得理会她,接着道:“你既然说,那李掌柜收了你们的熊掌……”
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见外头有人递了张字条进来,师爷接了字条,看过后便到了县令跟前耳语一番。
岳知县本就沉下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岂有此理!他当律法是儿戏不成?”
师爷又低声说了几句,岳知县常常叹了口气,“也罢,此事既是县丞经办,本官又何须多事?”
说罢,他一拍惊堂木,道:“此事本官已知晓,你等暂回林宅等消息便是!”
“爹……”岳婉柔倒在怜儿怀里,勉强抬起手:“爹……”
岳知县脚步顿了顿,终究什么都没说,离开时,也没回一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