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时间快到了，裴樨想了想对两人道：“我和人约好了要在寅时前回去，现在时间快到了。你们不要在灵药庄里轻举妄动，晚上我打听好了其他信息再来找二位。”
王婶子眼看裴樨的确要走了，这个时候也没再像刚才那样固执了，点了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先听姑娘的。”
“你……你不要胡思乱想，世界上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处。”裴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突然脆弱的婶子，嘴里的话有些贫乏。
王大叔这个时候站了出来，爽朗地一笑道：“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只是我们突然在越州城中消失，以前不知道灵药庄是这样可怕的去处也就算了。现在我担心要是被小楚姑娘知道了，她会担心。”
“如果姑娘有空，麻烦帮我们转告小楚姑娘一声。我们在这里很安全，会努力活下去的。”王大叔体面地一礼，温和地请求着。
王婶子想起这茬来，也是心里愧疚。她之前也担心自己的事情会让楚云霜着急，干脆就没有跟她通知一声自己和王大叔被医馆里的人安排进灵药庄里来了。但是被王大叔这么一说，心里也过意不去起来。
裴樨点了点头，然后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些凡人能用的符咒和丹药来，又悄悄在房间里面布置下防御的阵法并且隐藏去了痕迹。
再抬头她就对两人道：“那我就先走了，刚才给我的信息多谢了。往后的事情先不要贸然行动，我回去跟我师兄他们商量商量。”
王大叔一听裴樨说师兄，只是以为是医宗的师兄们。干脆地应了，学会了符咒的使用方法之后，便看着裴樨打开门，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夜色里。
*
在桥下等了许久，裴樨一直在心中想着刚才灵药庄里面发生的事情。她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心里失去那种求生的本能的。
王婶子和王大叔的话在她的脑子里面一遍遍闪过，令裴樨分外地费解。以前无论是生活的困苦和劳累，还是被当做死士的无奈与悲愤。
就连失去了神智的死士，都会积极地靠着本能求得一线生机。更不要提在修仙界为一线机会互相争夺的修士了。
裴樨想了想，还真没明白一对子夫妻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语的。以前她小时候在江船上，其实没怎么见过普通的家庭，更不要说是三口之家了。
一般做船工的，都是有把子力气的大小伙子。可是到了差不多的年纪，就会离开船上回到故乡，去娶妻生子了。
卖力气的方式有很多种，随着江船漂泊显然不太适合一个正常的家庭。到最后似乎只有船老大和教裴樨识字的长胡子叔叔一直留在江船上了。
他们给了裴樨自己能够给的一切优待，可也不是像这对夫妇那样的挂念。回忆起往昔，裴樨不知不觉地望着远方出神。
等待谢振衣他们回来之后，她才被从神游中叫醒。谢振衣的手指在她眼前挥了挥，脸上满是惊讶又带着好笑的神色。
“哎呀，好好的人怎么就傻了？小师妹？裴樨？在里面见着什么了这是？”谢振衣一边问，一般嘀嘀咕咕地瞎猜。
裴樨眼珠了动了动，歪着头看他道：“的确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而且还挺奇怪的。”
她把在灵药庄的客店后院见到王大叔和王婶子，以及后面发生的事情都一股脑地告诉了谢振衣。
然后满面不解地对谢振衣问道：“大师兄，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种一心似乎在求死的人吗？他们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明白。难道活着不好吗？”
听完了裴樨的描述，谢振衣也罕见地没之前那么活泼了。裴樨说的那两人的情况，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他之前也听楚云霜说过这对老年夫妇的事情，包括那个年幼夭折的孩子。甚至这次他们能够答应配合楚云霜和医宗一道演戏，很大部分也是取决于楚云霜和这对夫妇的孩子相像的性格。
可是连谢振衣也没想到，这王婶子已经到了毕生的愿望，就是想找到多年前的那一个飘忽不定的答案。
甚至在意识到有可能永远不会得到一个答案之后，心中萌生了死志，失去了活着的乐趣。
谢振衣虽然打从谢河镇的惨案之后，就一直差不多是独自摸索着成长的。但是也能感受到那是世间父母对孩子独一无二的舐犊之情。
他叹了口气，对裴樨道：“看来王婶子从来没有对当年孩子的死释怀过，而且……她也意识到可能永远找不到往事的答案了，所以怀抱的微弱希望碎裂了，这才……”
说到了这里，谢振衣没尽的话语裴樨也能明白了。她想了想，还是叹息一声，继续道：“那她也不应该那样想啊，王大叔也不该说那样的话。”
裴樨深深皱着眉头，那两人说的话让她感到不舒服，很不舒服。但是她刚才也不敢插一句嘴进去，是觉得在那样的情形下说话是不合适的。
“不错，他们的确不该说那样的话。但是这一对夫妻倒的确都是好人。”谢振衣有些感慨地道。
出门历练见过那么多家庭，遭遇过种种险恶的处境。这种关乎着性命的时候，往往更多地反映出人性的本质来。
父母爱子不假，但是要是无故夭折，恐怕也只能痛哭一场，怪一怪命运坎坷。然后再生一个，好好养育就是，似乎这样就能弥补上一些过错。
“而且，能像王大叔这样，用行动去照顾王婶子的人，也是值得敬佩的，是个好丈夫。”谢振衣感叹地一笑。
他见过太多因为妻子生不出孩子，或者病症拖累了家庭，就果断抛弃另娶的。更是见过嘴巴上说说，但是还是将什么烦恼都丢给家中的女人自己承受，安心享受被照顾的生活的。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看到的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修士，几乎都找不出像王大叔这么个心性的，谢振衣突然看着裴樨忧愁了一瞬。
下一刻，他担忧地对着裴樨嘱咐道：“你以后长大了，要是想找道侣。最低也得是像王大叔这样一心用在另一半身上的，别找那些花言巧语，只会说不会做的。”
裴樨无语地看着他，翻了个白眼道：“师兄，你想的也太多了吧。怎么好端端地扯到我身上来了。”
“哎，你是我小师妹我才叮嘱你的。你看我说过瞿鹊师妹，说过青阮师妹了吗？你以为我稀罕说这事啊，只是你看着就容易被骗。”
这个时候，一道银光掠来，绝尘一收，莫清影就稳稳地站在了两人的面前。他到的快，但是耳朵也听了个正着。
以为是裴樨听到了什么情报，他眉色一凌问道：“被骗？你们遇到了什么事情了吗？”
谢振衣不在意地摆摆手，把刚才讨论的事情随口一说，最终道：“你说是不是，我这小师妹一看就很容易被人骗的样子，这能叫人不担心吗？”
莫清影仔细想了想，裴樨好像的确还是挺容易相信别人的。要不也不会三言两语就放弃了把仙兽麒麟送去仙界的计划，后来还被法宗的宗主要求接下了这么一门繁琐的任务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对裴樨道：“谢师兄说的不错，往后你需要多加堤防，不要轻信外人的话。”
裴樨觉得整个脑子里都是嗡嗡的，都像好端端路过被突然骂了一嘴的狗，有点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