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的晨雾裹着雅鲁藏布江的水汽,许棠蹲在千年核桃树下,用月光石粉末调和釉料。
顾沉舟举着遮阳伞站在三步开外,伞面的月白色与她工作服上的珐琅痕迹相映成趣 —— 那是为威尼斯双年展 "锚定" 系列准备的最后一块表盘,基底是用顾振宏忏悔录音带熔铸的铂金。
"沉舟," 许棠突然抬头,银镯碰在研磨钵边缘,"这里的核桃木纹理,和木匠铺的紫檀好像。"
顾沉舟蹲下身,指尖划过树皮的沟壑。
突然远处的加拉白垒峰突然传来闷响,核桃树的叶子簌簌掉落,釉料碗里的月光石粉末泛起涟漪。
"地震!" 顾沉舟猛地将许棠护在怀里,山体滑坡的轰鸣瞬间吞噬了鸟鸣。
核桃树轰然倒塌,枝桠擦过他后背的旧伤,鲜血渗进月白色衬衫,在铂金基底上滴出红梅般的印记。
许棠被他压在岩缝里,鼻尖蹭到他锁骨处的疤痕。碎石不断坠落,顾沉舟用身体筑成屏障,袖扣的紫藤花图案硌着她的银锁:"棠棠,别怕,我在。"
雅鲁藏布江的怒涛声越来越近,许棠看着他后颈滴落的血珠,突然想起少女峰的暴风雪。"你的伤......" 她想去触碰,却被他按住手腕。
"听着," 顾沉舟的声音在震动中发颤,"等会儿浪头过来,顺着核桃树的浮木漂下去,陆屿在下游等着。" 他从内袋掏出防水盒,里面是母亲的信和她未完成的珐琅表盘,"这个,你拿着。"
许棠捏着防水盒,月光石在黑暗中闪烁。岩缝外的江水突然暴涨,顾沉舟将她推出缝隙的瞬间,上游冲下的巨石砸中他的后背。"沉舟!" 她眼睁睁看着他被浊浪卷走,月白色衬衫像片破碎的花瓣。
洪流裹挟着许棠撞在核桃木上,防水盒里的表盘硌着胸口。她拼命划水,却看见顾沉舟在百米外挣扎,手腕的紫藤花袖扣时隐时现。"顾沉舟!" 她的呼喊被浪涛撕碎,银镯在急流中晃出绝望的光。
顾沉舟被暗流卷进江湾,后背的伤口让他无法划水。意识模糊间,他想起瑞士银行里母亲的信,想起那句 "锚定的不是过去,是未来"。水面突然砸下根浮木,他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却看见许棠逆流游来,银锁在浪里划出弧线。
"别过来!" 他嘶吼着,却被许棠抓住手。她的指甲嵌进他掌心的焦痕,像极了当年在木匠铺,她教他刻章时的用力。"放手!" 顾沉舟想推开她,却听见骨骼错位的声响 —— 他的左臂在撞击中骨折了。
许棠看着他扭曲的手臂,突然想起父亲工地坍塌的新闻照片。泪水混着江水滑落,她用尽全力将他往浮木上推:"顾沉舟,你说过用余生来还!你不准死!"
顾沉舟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想起七年前在米兰,她穿月白色旗袍时的惊艳。浮木突然撞上礁石,他趁势将她压在树干上,用完好的右臂死死箍住:"棠棠,信我......"
江水在他们周围咆哮,许棠埋在他怀里,听着他越来越弱的心跳。月光石表盘在防水盒里轻轻震动,仿佛在呼应她剧烈的心跳。"沉舟," 她抬起头,雨水打在两人交缠的睫毛上,"我不恨了......"
顾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浊浪趁机灌入他的口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吻住她的额头,袖扣的紫藤花蹭到她的银镯。许棠尝到他嘴角的血腥味,突然咬住他的唇,像当年在医院,他昏迷时她做的那样。
"抓住!" 陆屿的声音从上游传来,救生绳抛在他们面前。顾沉舟将许棠推过去,自己却被退潮的江水拽向暗礁。许棠抓住救生绳的瞬间,看见他腕间的袖扣脱落,银质扁舟在浪里闪了最后一下。
"顾沉舟!" 她纵身跃回江中,银镯在急流中划出决绝的弧线。陆屿的呼喊被她甩在身后,她只有一个念头 —— 不能让他消失在她眼前。
暗礁区的水流形成漩涡,顾沉舟的意识即将涣散,却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他费力回头,看见许棠用牙齿咬着他的裤脚,银锁在浪里晃出坚韧的光。"傻丫头......" 他想笑,却咳出鲜血。
两人被漩涡卷向岩缝,许棠用身体挡住礁石,后背传来骨裂般的疼痛。顾沉舟看着她煞白的脸,突然爆发力量将她顶出水面,自己却沉入黑暗。许棠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他的肉里,就像当年他父亲用烟头烫他时,他死死咬住嘴唇那样。
"拉他们上来!" 陆屿的吼声带着哭腔,救生艇冲破浪头。许棠将顾沉舟的头托出水面,用银镯划破他的掌心:"顾沉舟,你看着我!你说过要带我去看真正的阿尔卑斯!"
顾沉舟的眼皮动了动,看着她腕间的银镯,想起母亲说 "棠棠是沉舟的锚"。他用尽最后力气握紧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月牙痕 —— 那是在瑞士,她捏碎手机时留下的。
救生艇撞开暗礁的瞬间,许棠将他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像无数次在梦中那样。江水退去,露出他后背狰狞的伤口,旧疤叠着新伤,像极了她设计稿上缠绕的紫藤花锚。
"沉舟," 她贴着他的耳朵,泪水滴在他后颈,"我带你回家。"
墨脱的雨在午后停了,许棠坐在急救帐篷里,看着医生为顾沉舟缝合后背的伤口。他的左臂打着石膏,腕间空空如也 —— 那枚紫藤花袖扣永远留在了雅鲁藏布江。
"许小姐," 医生递过止痛药,"顾先生内脏出血,需要立刻转院。"
许棠捏着药瓶,想起他在漩涡中说 "信我" 时的眼神。帐篷外传来陆屿的声音:"顾总,威尼斯双年展的评审团......"
"取消。" 许棠推开门,银镯在夕阳下闪着光,"告诉他们,' 锚定 ' 系列的终稿,要等它的主人醒来才能完成。"
顾沉舟在暮色中醒来,看见许棠趴在床边,银锁垂在他的胸口。他想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却牵动后背的伤口。许棠猛地抬头,眼睛红肿得像熟透的桑葚:"你醒了?"
"嗯。" 顾沉舟看着她腕间的银镯,想起在江水中她的吻,"棠棠,我......"
"别说了。" 许棠按住他的嘴唇,指尖触到他下巴的胡茬,"你还欠我一个阿尔卑斯的雪线,欠我母亲一个重逢,欠......"
顾沉舟想轻轻握住她的手,受伤的身体没有了一丝力气。帐篷外的雅鲁藏布江在暮色中静静流淌,像极了他们之间终于平息的爱恨。许棠看着他眼中失而复得的光,突然想起母亲终稿里的话:"真正的锚,是在生死关头,依然愿意为彼此沉入深海的决心。"
而此刻,她的决心,正如他腕间那枚失落的袖扣,早已沉入时光的洪流,却在彼此的生命里,锚定了永不分离的未来。墨脱的星空逐渐亮起,许棠将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知道这场生死考验,洗去的不仅是仇恨的尘埃,更是将爱,淬炼成了穿透时光的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