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的雪粒子打在顾家老宅的雕花铁门上，发出沙沙声响。许棠攥着顾沉舟给的备用钥匙，月白色大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母亲的银镯。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声，像一声迟来的叹息，惊起梁上尘埃在光柱中狂舞 —— 这里是顾沉舟从小长大的地方，此刻却像座尘封的刑具陈列馆。
玄关处的紫檀木柜上摆着顾沉舟十岁的照片，他穿着小西装站在顾振宏身边，父子俩的袖扣在褪色照片里闪着同样冷光。许棠的指尖抚过相框玻璃，想起医院里顾沉舟打着石膏的手臂，喉结骤然发紧。陆屿说顾振宏去了香港，老宅佣人放假，正是寻找证据的最佳时机。
二楼书房的空气里漂浮着陈年檀香味，和顾振宏领带夹上的气味如出一辙。许棠推开厚重的木门，目光扫过满墙的皮质书脊，最终落在书桌后的博古架上 —— 那里摆着顾振宏获得的各种商业奖杯，却在角落藏着个黄铜匣子，锁孔里还插着半枚生锈的钥匙。
"咔哒" 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匣子里没有文件，只有个丝绒布袋，倒出的瞬间，许棠的血液骤然冻结 —— 那是枚带血的袖扣，银质扁舟造型上刻着 "许国栋" 三个小字，正是父亲最爱的定制款。血渍在二十年光阴里已成暗褐色，却仍在丝绒上晕染出狰狞的花。
"爸......" 许棠捂住嘴，指腹摩挲着袖扣边缘的凹痕 —— 这是她小时候用蜡笔涂鸦留下的痕迹。记忆突然闪回 1998 年深秋，父亲最后一次回家时袖口空空如也，她还问过袖扣去哪了，父亲只是摸她的头说 "丢了"。
书桌抽屉突然映入眼帘的牛皮纸袋打断了回忆。袋口的火漆印已经斑驳，却仍能辨认出顾氏艺术基金的标志。许棠颤抖着扯开纸袋，里面掉出两封信：一封是父亲的求救信，信纸边缘有被烟头烫出的洞，"振宏兄，求你放过许氏" 的字迹被泪水晕染；另一封是母亲的绝笔信，落款日期正是她失踪的那天。
"振宏：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带着终稿离开。你用沉舟威胁我交出设计稿，又伪造国栋的资金抽逃证据，甚至......" 字迹在此处被利器划破，露出背面的血指纹。许棠的视线模糊，想起陆屿说的监控画面 ——1998 年 10 月 24 日凌晨，顾振宏交给黑衣人的牛皮纸袋，原来装的是父亲的求救信和伪造的证据。
许棠轻轻的抚摸着博古架，也不知碰到哪里，博古架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哒声。许棠猛地回头，看到书架第三层的暗格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个檀木盒，盒盖上刻着缠枝莲纹 —— 和母亲的银镯纹样分毫不差。盒中躺着半张设计稿，正是母亲失踪的《缠枝莲》终稿，残缺处露出的线条，竟与顾振宏办公室里挂着的那幅现代派油画完美拼接。
"所以他不仅搞垮我父亲的公司，还偷走了我母亲的设计稿？" 许棠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画稿边缘的针孔 —— 那是母亲习惯用来固定草图的痕迹。窗外的雪突然变大，打在菱形窗格上，将顾振宏站在画展中心的报纸剪影映得支离破碎。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沉舟的视频请求。许棠看着屏幕上他打着石膏的手臂，想起他说 "我的锚只系在你这艘船上"，泪水终于决堤。她按下接听键，却把镜头对准书桌上的带血袖扣和母亲的绝笔信。
"许棠，你在哪？" 顾沉舟的声音带着焦虑，当镜头扫过带血的袖扣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
"是我父亲的袖扣，" 许棠的声音沙哑，"在你父亲的黄铜匣子里找到的。" 她将镜头转向母亲的绝笔信，"还有我母亲的信，她说你父亲用你威胁她交出设计稿，还伪造了我父亲的资金抽逃证据。"
顾沉舟的呼吸陡然急促，石膏手臂无意识地抬起，牵扯到后背的伤口："许棠，你听我解释，我父亲他......"
"解释他如何用我父亲的求救信做筹码？" 许棠打断他，将半张设计稿举到镜头前，"解释这幅《缠枝莲》终稿为什么会在他的暗格里，还和他办公室的油画拼成完整作品？"
屏幕里的顾沉舟脸色煞白，背景音里传来护士的呼喊。许棠看着他眼中的震惊与痛苦，想起木匠铺里他笨拙学做书签的样子，心脏像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
"顾沉舟，"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滴在母亲的信纸上，"你父亲不仅是搞垮许氏建筑的元凶，还是偷走我母亲设计稿的小偷。"
顾沉舟沉默着，喉结滚动。许棠能看到他身后的心电图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
"我母亲日记里被撕掉的那页，" 许棠的声音发颤，"写的是不是你父亲用你的安全威胁她？"
顾沉舟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布满血丝："是。" 这个字像重锤砸在许棠心上，"1998 年 10 月，我父亲发现我匿名资助你母亲，就把我关在老宅地下室，用你的安全要挟我在并购协议上签字......"
许棠关掉视频，将脸埋进掌心。雪光透过窗棂照在书桌上，带血的袖扣和母亲的设计稿在光影中扭曲，像极了顾振宏嘴角那抹冰冷的笑。她想起顾沉舟送的扁舟吊坠，想起他掌心的旧伤，原来他所有的温柔背后，都藏着家族原罪的阴影。
书房的落地钟敲了七下，回音在空旷的老宅里撞击。许棠将带血的袖扣、母亲的信和半张设计稿放进帆布包，月白色大衣蹭过博古架，碰掉了顾振宏的商业奖杯。奖杯落地时摔出裂缝，露出里面空心的底座 —— 竟藏着枚翡翠袖扣，和顾振宏常戴的那对一模一样，只是内侧刻着 "振宏赠国栋"。
"原来连送我父亲的袖扣，都是阴谋的一部分。" 许棠捡起翡翠袖扣，冰凉的玉石硌得指尖生疼。她想起父亲生前总说 "顾振宏是我最好的兄弟"，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手机再次响起，是陆屿的紧急通话："许设计师，顾总刚才情绪激动导致伤口开裂，现在正在抢救！"
许棠猛地站起来，帆布包从手中滑落，带血的袖扣滚落在地，正好停在顾沉舟十岁照片的正下方。照片里的少年笑得天真，手腕上戴着和她如今一模一样的扁舟吊坠。
"我马上过来。" 许棠挂断电话，冲向门口。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她却感觉不到 —— 脑海里只有顾沉舟在仓库坍塌时护住她的身影，和他在病床上说 "我的现在和未来只有你" 的眼神。
顾家老宅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满室罪证锁在风雪中。许棠站在漫天飞雪中，看着掌心的翡翠袖扣，终于明白母亲日记最后那句被泪水晕染的话是什么 ——"振宏，你怎么能为了地皮，连兄弟的命都不要？"
医院的急救室外，许棠攥着翡翠袖扣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陆屿递来的最新资料显示，顾振宏通过离岸公司转移的资金，最终流向了当年开发许氏地皮的项目。而她帆布包里的半张设计稿，经鉴定正是顾振宏参展获奖的《东方之梦》原稿。
"许设计师，" 陆屿的声音低沉，"顾总他一直知道是他父亲做的，所以才拼命对你好，想弥补......"
"弥补？" 许棠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的哽咽，"用爱情弥补杀父夺母之仇吗？"
急救室的灯突然熄灭，医生推门而出。许棠冲上前，看到顾沉舟被推出时苍白的脸，所有的恨意突然瓦解成汹涌的心疼。她想起木匠铺里他为她磨破的手指，想起米兰时装周上他为她推掉的峰会，想起他在仓库里用身体为她筑起的壁垒。
"顾沉舟，" 她握住他冰凉的手，翡翠袖扣硌在掌心，"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顾沉舟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她通红的眼眶，用尽最后力气说："许棠...... 信我......"
许棠看着他腕间重新戴上的紫藤花袖扣，那是她在废墟里找到的，上面还沾着他的血。爱与恨在胸腔里疯狂撕扯，母亲的绝笔信和父亲的带血袖扣在帆布包里发烫，而眼前这个男人，却用生命证明着他的爱。
雪还在下，将沪市染成一片苍茫。许棠坐在顾沉舟的病床前，将翡翠袖扣放在他掌心，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母亲的半张设计稿。她知道，这场意外发现揭开的不仅是家族恩怨的真相，更是横亘在她和顾沉舟之间，一道需要用余生去跨越的深渊。而此刻，她只能守着他，在爱与恨的夹缝中，等待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