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中央车站的穹顶漏下细碎雪粒,顾沉舟仰起头时,冰凉的晶体落进衣领。三天前记者会的喧嚣还在耳膜震荡,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陆屿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背景是许棠设计的紫藤花壁纸 —— 那是他偷偷设置的,每次解锁都像触到她的指尖。
"顾总,苏小姐那边有回音了。" 陆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她说许设计师在因特拉肯的银莲花设计室,但用了化名 Elena。"
顾沉舟攥紧手机,指节抵住掌心的旧伤。七年前他在英国打工时,曾给许棠寄过一张因特拉肯的明信片,画着雪线旁的银莲花,背面写着:"等你来看真正的阿尔卑斯。" 现在想来,所有的伏笔早有预兆。
"查银莲花设计室的所有公开作品。" 他走进雪幕,羊绒围巾上落满白霜,"特别是月白色珐琅系列。"
因特拉肯的雪比苏黎世更密,顾沉舟坐在颠簸的邮政车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枞树。手机屏幕上是陆屿发来的设计图 —— 铂金表盘上流淌的月白色釉料,边缘镶嵌的金箔雪线,每一处细节都像极了许棠在木匠铺画的草稿。他放大图片,在表盘角落发现个极小的锚定图案,用月光石粉末勾勒,和她旗袍内衬的刺绣如出一辙。
"先生,因特拉肯东站到了。" 司机转头时,看见他腕间的紫藤花袖扣,"这船锚设计很特别,是中国的吗?"
顾沉舟摸了摸袖扣,银质表面还留着许棠修补的痕迹。"是一位朋友做的。" 他推开车门,雪粒立刻灌进衣领,远处的少女峰在云霭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许棠画笔下的雪线。
银莲花设计室藏在老街深处,木质招牌上刻着梵文的 "新生"。顾沉舟站在对面咖啡馆,看着落地窗前那个穿月白色工作服的身影,心脏骤然停跳。女人正低头调试釉料,手腕上缠着深灰色腕带,偶尔抬手时,袖口露出的弧度让他想起银镯的轮廓。
"顾总,您确定是这里?" 陆屿的越洋电话打断思绪,"苏小姐说许设计师从不参加公开活动,您这样贸然......"
"她就在里面。" 顾沉舟挂断电话,推开设计室的门。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发出沙沙声响,设计室的门突然打开,玛雅抱着设计稿出来,红色围巾在白雪中格外醒目。
"请问," 顾沉舟拦住她,声音因紧张而沙哑,"这里有位叫 Elena 的设计师吗?"
玛雅上下打量他,目光停在他腕间的袖扣上:"Elena 今天休息。先生,您是她的......"
"我是她的家人。" 顾沉舟拿出皮夹,里面夹着许棠在木匠铺的照片,她正对着紫藤花笑,阳光落在她发梢。玛雅的眼神变了,从警惕转为惊讶,最终化为叹息。
"她总是穿月白色," 玛雅指了指设计室的窗户,"说那是故乡的颜色。"
顾沉舟的心猛地一揪。月白色是许棠母亲最爱的颜色,也是她设计稿上最常出现的基调。他看着设计室的灯光,想象着她在里面烧制珐琅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上的紫藤花。
"先生,Elena 说真正的救赎需要时间。" 玛雅递过一杯热可可,"她刚走不久,去了琉森湖。"
顾沉舟冲出设计室,雪越下越大,覆盖了石板路上的脚印。他沿着玛雅指的方向奔跑,羊绒大衣灌满风雪,却感觉不到冷。琉森湖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码头的栈桥上站着个戴羊绒帽的身影,月白色大衣的下摆被风吹起,像片即将飞走的雪花。
"许棠!" 他大喊出声,声音被风雪撕碎。
女人猛地回头,帽檐下露出的侧脸让他呼吸骤停。不是许棠。金发女人疑惑地看着他,手腕上戴着林氏集团的缠枝莲手镯。
顾沉舟站在雪地里,看着湖面倒映的灯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陆屿的电话再次打来,背景音是证监会的问询声:"顾总,林氏集团申请冻结您的海外账户,还有......"
"帮我订因特拉肯的酒店。" 顾沉舟打断他,目光投向银莲花设计室的方向,"再查一下,最近三个月从沪市寄到因特拉肯,收件人写着 ' 扁舟 ' 的所有快递。"
深夜的因特拉肯一片寂静,顾沉舟坐在酒店房间里,屏幕上是陆屿发来的快递记录。三个月前,有个寄件人只画了艘扁舟的包裹,收件地址是银莲花设计室附近的邮局,物品栏写着 "月白色丝线"。他放大快递单照片,在角落看到个极小的 "棠" 字,用钢笔轻轻描过,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走出酒店,雪已经停了,月光给因特拉肯蒙上银纱。路过一家钟表店时,橱窗里陈列着 "雪线记忆" 系列,铂金表盘上的月白色釉料在灯光下流淌,正是许棠的手笔。他推开门,店员正在擦拭表盘,看见他腕间的袖扣,惊讶地说:"您也有同款设计?Elena 设计师说这锚定图案是为了纪念一位重要的人。"
顾沉舟拿起表盘,指尖触到锚定图案的凹痕,和他袖扣上的紫藤花遥相呼应。原来她一直带着他的印记,在阿尔卑斯的雪线旁,用设计诉说着无法言说的思念。
"Elena 设计师今天来取过新到的月光石。" 店员指了指窗外,"往少女峰方向去了,说是要烧制特别的作品。"
顾沉舟冲出钟表店,租了辆雪地摩托,沿着少女峰铁路疾驰。雪夜的风像刀子般刮过脸颊,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找到她的执念在胸腔燃烧。路过一片枞树林时,他看见雪地上有串新鲜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前方的木屋。
木屋的窗户透出暖黄的灯光,烟囱里飘出淡淡的雪松味。顾沉舟停好摩托,轻轻走近,透过结霜的玻璃往里看 —— 许棠正坐在工作台前,月光石釉料在调色盘里泛着微光,她手腕上戴着银镯,正在绘制一幅紫藤花的设计稿,藤蔓缠绕成锚的形状,在雪线尽头微微发亮。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指尖几乎要触到玻璃,却在这时,许棠抬起头,望向窗外的黑暗,眼神里带着一丝恍惚和期待。顾沉舟猛地后退,躲进枞树的阴影里,看着她重新低下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雪又开始下了,落在他的肩头,却感觉不到冷。他知道许棠就在里面,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她还没有准备好见他,而他,也需要时间整理所有的线索,用正确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顾沉舟靠在枞树上,看着木屋的灯光,想起陆屿说的话:"真正的救赎需要时间。" 他拿出手机,给陆屿发了条信息:"我找到她了,在因特拉肯。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她。"
他将手机调至静音,继续躲在阴影里,看着许棠的身影在窗纸上移动。雪越下越大,很快覆盖了他的脚印,也覆盖了木屋周围的痕迹。但他不着急,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他终于离她这么近,近到能闻到雪松味,近到能看见她腕间的银镯。
顾沉舟摘下围巾,轻轻放在雪地摩托的座椅上,月白色的羊绒在雪夜里格外显眼。他知道许棠明天出门时会看到,就像知道她终究会明白,他从未放弃追寻。
他转身走进雪夜,脚印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覆盖。远处的少女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许棠设计稿上的雪线。他知道,找到她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救赎,是让她愿意重新握住他的手,在阿尔卑斯的雪线旁,一起烧制属于他们的未来。
而现在,他需要给她时间,也给自己时间,让这场千里追寻,有个温柔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