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仁济医院的消毒水味混着桂花膏的甜香,许棠攥着登机牌冲进 VIP 病房时,正看见顾沉舟跪在病床前,给许外婆按摩水肿的脚踝。他月白色衬衫袖口磨出毛边,腕间紫藤花袖扣沾着干涸的泥渍 —— 那是今早冒雨去老弄堂取外婆常用的艾草包时沾上的。
"外婆!" 许棠扑到床边,银镯磕在床头柜发出清响。输液管在许外婆手腕上勒出红痕,让她想起母亲失踪前手腕上同样的压痕。
"棠棠回来啦," 许外婆挣扎着坐起,抓住她的手往顾沉舟方向推,"你看这孩子,脚都站肿了还不肯歇。"
顾沉舟猛地起身,后背的旧伤牵扯得他脸色发白。许棠看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锁骨疤痕,突然想起少女峰暴风雪中他说 "我在地下室被关了三天" 的模样。"许设计师," 他退到阴影里,指尖还捏着温热的艾草包,"外婆刚醒,医生说需要静养。"
许外婆拉着许棠的手不放,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她腕间的银镯:"棠棠啊,沉舟把你母亲的画箱修好了,还找到你弟弟的银锁......"
"外婆!" 许棠打断她,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搪瓷杯 —— 杯沿的缺口和顾沉舟在日内瓦喝的那只一模一样。窗外突然下起雨,打在玻璃上的声响像极了木匠铺里刨子划过紫檀木的韵律。
顾沉舟默默退出病房,靠在走廊的消防栓上。手机震动起来,陆屿发来林氏集团最新动向:"顾总,林薇儿带着篡改的录音去了许外婆的老弄堂,想......"
"让安保部立刻过去。" 顾沉舟捏碎烟蒂。他想起许棠在瑞士摔碎的月光石表盘,想起她设计稿上断裂后又缠绕的紫藤花,突然冲进雨幕。
病房里,许外婆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沉舟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布包里是枚修复好的银锁,锁面 "长命百岁" 的刻痕里嵌着细小的月光石 —— 和顾沉舟袖扣上的材质相同。
许棠捏着银锁,突然想起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把她架在肩上逛城隍庙,说 "等你弟弟出生,就给他也买个这样的银锁"。泪水突然决堤,滴在锁面上晕开细小的涟漪。
"孩子," 许外婆用帕子擦去她的眼泪,"是沉舟这孩子,把你母亲的画箱从顾氏老宅偷出来的,还被老家养的狗咬了"。
"沉舟," 许外婆的声音从病房传来,"扶我去看看紫藤花。"
老弄堂的紫藤花架在雨中轻轻摇曳,许沉舟背着许外婆走过青石板路,裤脚还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许棠跟在后面,看着他后颈渗出的血珠滴在石板上,突然想起少女峰上他说 "信我" 时的眼神。
"当年你父亲," 许外婆摸着紫藤花的嫩芽,"总说沉舟这孩子心善,会是棠棠的福星。" 她指着花架内侧,那里刻着两行小字:"国栋刻 1978" 和 "沉舟补 2024"。
许棠摸着顾沉舟新刻的字迹,想起他在日内瓦抢出燃烧笔记时掌心的焦痕。雨水打湿了她的刘海,顾沉舟立刻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雪松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你的伤......"
"没事。" 顾沉舟退后两步,袖口的焦痕在雨中显形,"许设计师,外婆的降压药我放在床头柜第三格,还有......"
"顾沉舟," 许棠抓住他的手腕,触到袖扣下的牙印,"我弟弟......"
"没能来到这个世界。" 顾沉舟闭上眼,雨水从他发梢滴落,"但你母亲还在英国,我已经联系上了。"
许外婆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棠棠啊,外婆这辈子守着仇恨过,太累了。" 她指着顾沉舟袖口的焦痕,"这孩子用命在赎,你看看他手上的疤,哪道不是为了你?"
外婆又说:“孩子,恨太累了。我看得出,那孩子是真的悔了。”
许棠看着顾沉舟掌心的旧伤,那是为她拆袖扣时留下的;再看他后背的新伤,是为保护母亲的画箱被狗咬的。雨水突然变大,打在紫藤花上发出沙沙声响,像极了木匠铺里顾沉舟打磨书签时的声音。
"我去给外婆煎药。" 顾沉舟挣脱她的手,冲进雨幕。许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瑞士银行里母亲的信,想起那句 "沉舟护棠" 的刻字。
老弄堂的屋檐下,许棠打开母亲的画箱,终稿上的血指纹在雨中泛着微光。画箱底层压着封信,是母亲写给未出世的孩子:"宝贝,若你能来到这个世界,记得感谢沉舟哥哥,是他用自由换了你的平安。"
"Elena!" 玛雅的越洋电话在雨中响起,"林氏集团放出您和顾总的亲密照,说您为了复仇接近他!"
许棠挂断电话,看着画箱里母亲的设计稿,又看看顾沉舟放在窗台上的桂花罐。罐口系着的月白色丝带在雨中轻轻晃动,像极了米兰时装周上顾沉舟为她系上的那条。
"外婆," 她跪在青石板上,握住老人的手,"我想听听,我父亲和沉舟的故事。"
许外婆摸着她的头,雨珠落在紫藤花上,滚进顾沉舟新刻的字迹里。"你父亲啊,"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极了紫藤花的藤蔓,"当年总说沉舟这孩子手巧,将来定能给你做最漂亮的书签。"
而此刻的顾沉舟,正在中药房抓药,手机屏幕上跳出许棠的未接来电。他看着窗外的雨,想起少女峰上她通红的眼睛,突然明白,亲情的触动不是原谅的终点,而是让仇恨结冰的湖面,裂开第一道缝的春风。
许棠站在紫藤花架下,将母亲的终稿紧紧抱在怀里。雨水打湿了稿纸,却让血指纹更加清晰。她想起顾沉舟为外婆读晚报时的温柔,想起他跪在青石板上坦白时的卑微,突然拿出手机,给沈砚之的弟子发去信息:"帮我查一下,顾沉舟在英国留学时,是不是真的打过三份工。"
老弄堂的雨还在下,顾沉舟拎着药包走进来,看见许棠站在花架下,银镯在雨中闪着光。他想起七年前在英国,用第一份打工钱刻下 "棠棠安好,便是晴天" 的铂金戒指,突然停住脚步。
"顾沉舟," 许棠转过身,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我母亲...... 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沉舟看着她眼中不再冰冷的光,想起瑞士银行里母亲的信,想起那句 "锚定的不是过去,是未来"。他走上前,将伞倾向她的方向,月白色的伞面遮住两人头顶的雨。
"很快。" 他说,声音比阿尔卑斯的雪水更温柔,"等紫藤花开的时候。"
紫藤花的嫩芽在雨中轻轻摇曳,许棠看着顾沉舟腕间的紫藤花袖扣,突然发现,那些来自亲情的触动,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仇恨的坚冰融化成溪,让两个被命运缠绕的灵魂,终于有了顺水而行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