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工号已经响起，村里的人却没多少心思下地，反而慢悠悠走在田埂上，时不时朝村口的方向望。
这时，有个眼尖的年轻人忽然叫一声，“快看，奇了怪，只回来了一个张家人！”
一个？
那不对，志伟进城治病可是大事，不少张家族人都跟着牛车，打算亲眼见王家履行承诺了才回来。
去的时候是一堆人，为啥就回来一人？
村民立即迎上去问情况。
可不等他们开口，回来的张家人就开口告状：
“不好了！隔壁村欺人太甚，尤其王家，他们出尔反尔，不打算给志伟捐肾了，你们也快来帮忙！”
“啥，王家出尔反尔？”
村民们惊讶得眼睛差点瞪出来。
他们虽不是张家人，可张家的努力他们全看在眼里，虽然李晚晴对张志伟和王翠总是态度恶劣，可张家其他人，没少照顾这对夫妻俩，哪怕王翠之前故意抹黑志国，更帮着王家人害李晚晴一家子。
无非是念在王翠愿意捐肾，身上总要挨一刀的份上，张家人对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王家不捐了？！
“狗日的，一而再再而三，王家欺负人上瘾了是吧？”
“岂有此理，不愿意捐一开始就明说，等张家卖完粮食就反悔？这不摆明拿咱们当猴耍？”
“王家的脸都不要了？”
他们扛着锄头，不由分说就往邻村的方向去。
到了地方后，王张两家已经打起来了，村民更觉得自己被隔壁村的欺负了，二话不说冲上去加入战局。
最后，闹到了公社。
“现在是新社会！你们还以为是从前的旧社会吗？要按规矩办事，不是谁有理谁就可以动手打人！”
公社干部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多人群殴后，王二狗被打得满脸是血。
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关键都见血了！
众人都站着，只有王二狗坐在板凳上，让赤脚大夫给他包扎。
中间站着公社干部，左边是王家的村民和村长，右边是张家人和一众村民，村长孙大山刚来，正心虚的低着头听训。
两方人都沉默着，中间交汇的视线却刀光剑影，仿佛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厮杀。
直至赤脚大夫给王二狗包扎好，让他站起来走两步。
结果王二狗连直线都走不了，未走两步，直接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公社干部吓得一蹦三尺高，“快，拉牛车来，抓紧把人送卫生所检查！”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王二狗抬上车，王老太如同死了男人一样哭嚎，也被人扶上了车。
牛车走出一段路之后，公社干部才回头，“滚，都给我滚回你们的村子上工，在我回来之前，谁敢继续闹事，下一年的旱厕就由谁来掏！”
掏大粪可不是啥好活，何况还掏一整年，两个村的村民一听，心头的怒火也熄了三分，各回各村。
其他村民或有心思上工，可张家这边愁云惨淡，所有人围在张五叔的院子里，气氛压抑，如同天塌一般。
李晚晴坐在最前头的板凳上，之前上前与王老太扭打一起，她的模样倒是颇为狼狈，脸上更有几道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鞋子也掉了一只，衣服的袖子都被人扯开线了。
她神情木然，犹如心死了半截。
当然，这是外人以为的，只有李晚晴自己知道，仅差一点，张志伟别想全身而退。
“这可咋办……”
张五叔唉声叹气，沉着脸驼背的样子，人都老了十岁。
其他人也说不出话，安静的院子里只听见几声叹息。
还能咋办？他们就不该相信王家人的鬼话，现在好了，志伟等死吧——
“能活，志伟可以活。”寂静中响起一道冷静的声音，是李晚晴，“还有志国呢，从前是我糊涂，把全部希望压在王翠身上，现在说啥也不会犯傻了，就让志国来捐。”
她望向站在屋檐下的张志国。
张家人跟随她的视线，也望着张志国。
“五叔，二爷，以前是我不懂事。”张志国按着李晚晴之前交代的，开口，“我愿意给大哥捐肾。”
“可是……”
张家的长辈犯了难，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张宪祥的后代，志伟和志国，他们都不舍得！
不等其他人开口，李晚晴又道，“五叔，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走，一起去卫生所做检查，瞧大夫如何讲。”
张五叔也没辙了，这么干坐着反而让他焦虑，于是他站起身，“那就按你说的来。”
先不说志国捐不捐，至少检查一下志伟身体还能撑多久。
族里人是这么想的。
张志伟却心里打鼓，‘噌’一声站起来，“不，不用了！娘，我不想治了，反正我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连累志国！”
上卫生所检查？
他哪里敢，万一大夫瞧出不对劲，事情不就全暴露了？
“治！”
李晚晴忽然大吼一声，“老娘说了，砸锅卖铁也要给你治！你就别想王翠那个贱人了，她就是向着王家，根本没想让你好过！”
“就是，老娘钱都捐了，凭啥说不治就不治？”赵细丫也忽然跳出来，“二爷，五叔，我已经想好了，以前是我混账，总丢张家的脸，现在李晚晴把张滨认作干孙子，我也想明白了，那就一起去卫生所做检查，万一我跟志伟配上了呢？”
“如果配上了，我自己就捐了，就当报答李晚晴！当然了，以后你们也帮忙照好我儿子！”
李晚晴可没交代她这么说，全是她自由发挥。
无论如何也得把张志伟带去卫生所！
赵细丫哪儿知道，自己随口奉承，让全族人对她改了观，曾经说过她坏话的人都愧疚低下头。
张七叔颤巍巍站起来，老泪纵横，“那我也去卫生所检查，我活大半辈子也够了，要是配上，那我这辈子就算对得起老三了！”
七叔的儿子们听完，直接跪下，“这怎么行啊？爹，就算要捐，也该是儿子来捐，我们都去检查，您就留在家里！”
本来是让人热泪盈眶的场面，张志伟却吓得浑身发软，一脸惶恐。
而且就在此时，张浩突兀的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