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竹说到:“请小姐上坐,我们边饮边叙!”说着,林心竹在竹席上端坐(日本式的坐姿)。林婉池脱去脚上的鞋,走上竹席,也端坐下来。
“林小姐怎么称呼?”林心竹边说着,边拿起酒壶,缓缓倒入竹子制成的酒杯中,一股清香从酒杯中散发出来,淡淡的、醇醇的、绵绵的、幽幽的,犹如新竹破土而出时散发出的朝气,香烟袅袅,沁入心扉,惬意享受,让人心情平静。
“在下林婉池!”婉池微笑着说,用手指在桌子上划着自己的名字。
“林婉池!果然好名字!温婉可人,宛若瑶池仙子!”说着,林心竹拿起一盏杯子,递给林婉池,说到:“请林小姐尝尝我酿制的酒!”
“谢谢心竹小姐!”婉池微笑地道,接过林心竹递来的酒杯。酒杯中散发的芳香令她着迷,她痴迷地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万般陶醉的样子。“这酒的香味真特别啊!清清的,朦胧的,让人不禁遐想,仿佛身在悠悠的竹林里,呼吸着竹林散发出的清新的气息。”婉池叹道。然后,她问:“这酒何名?”
“这种酒名为竹汁酒!其酿酒的水特别讲究,融合了竹的气息与竹的精华,用竹林里清澈的小溪里的水,和清晨竹叶滴落的朝露水,用来酿制上好的酒,然后将酒埋在竹林地下十几年。这样,酿制出来的酒,吸收了竹的气息与竹的精华!香味很特别!清香四溢!”林心竹悠悠地道。
婉池听了,将酒杯慢慢送入嘴边,小小的抿一口,味道甘醇,淡而不浓烈,似酒非酒,微微地清甜而回味无穷。婉池不由得深深闭着眼睛,慢慢享受着口中酒的独特滋味,沉醉其中。她叹道:“这酒真的很特别!很好喝!清淡,芬芳!就如竹子的清香,淡淡的,纯纯的……简直是神仙佳酿!人间不可多得的极品!”
林心竹听了,笑而不语。
婉池睁开眼睛,凝视着面前的林心竹,淡雅、纯美、洁净、清秀而又洒脱,犹如竹影般,姿态婆娑……
婉池叹道:“婉池我算是美女见的多了,但是今天见了心竹小姐,实在让我佩服!原来天下还有像心竹小姐这样特别的女子!有如竹一样的气韵,宛如神仙一样的脱俗!”
心竹轻轻的笑了笑,轻声说到:“特别也不过是红尘中卑微的歌女罢了!”
婉池听了,说到:“出身不代表人品!有些人出生在帝王将相之家,可是人品恶劣,就算有再好的出身,也同样卑微!而那些出身在贫苦的人家里的女子们,如果为人正直善良,也同样得到大家的肯定与厚爱!心竹小姐虽然生在红尘中,可是你淡泊、典雅、有思想、有涵养,是个很特别的才女,多少大家闺秀都比不上你呢!”
林心竹淡淡一笑,说到:“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只不过是心竹比较爱竹!生活中处处与竹相随,离不开竹!”
婉池笑道:“心竹小姐的特别之处正是在于此!对了!心竹小姐为何与竹有这么深厚的渊源呢?”
心竹小姐笑了笑,说到:“这种渊源,始于我的父母!拙父以前是朝廷命官,后来他看淡仕途,带着全家一起回到家乡,过起休闲而平静的隐居生活。父亲酷爱竹,他说,竹有七德:竹身形挺直,宁折不弯;是曰正直。竹虽有竹节,却不止步;是曰奋进。竹外直中空,襟怀若谷;是曰虚怀。竹有花不开,素面朝天;是曰质朴。竹超然独立,顶天立地;是曰卓尔。竹虽曰卓尔,却不似松;是曰善群。竹载文传世,任劳任怨;是曰担当……父亲常教导我们,为人当如竹,有气节,有涵养,坚韧顽强!我母亲也爱竹,爱竹的青绿,爱竹的淡泊,爱竹的坚韧!竹四季常青,就是现在这个季节(秋季),万物萧条,而竹依然如往常一样的青绿!竹又是容易养活的植物,不管是北方还是南方,都可以养得活!因此,父亲带着我们回到家乡后,我们在山上种了一大片竹林,我们家就安在清幽的竹林里,过着清静、与世无争的生活。竹林深处,有一条清澈的溪水,刚才我让你喝的竹汁酒,就是采用我家附近的小溪酿造的。那种景致,就如你吟的诗:四面青山看画林,三溪碧水听诗吟……”
婉池笑了笑,道:“心竹小姐的家教真好!从小就在那种环境下熏陶!难怪心竹小姐如此酷爱竹,有着竹一样的脱俗典雅的气质!”
“虽然有很好的家教!可现在却沦落入红尘中,心竹至今都愧对父母双亲!”心竹淡淡地叹息。说完,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陷入深深的沉思,随着回忆,她的脸上流露着淡淡的伤感。
此时,窗外,月色如水,云淡风清,花落无声,清幽的环境不免让两人各自陷入沉思,人生悲欢离合,聚散无常,不一样的往事,却是一样的惆怅,一样的伤感。
婉池随着心竹,也朝着窗外望去,静静地望着清幽的月,一片浮云正从残月的影子底悄悄掠过,淡淡的、幽幽的、凄凄的。此时,婉池心里的“明月”,也似乎被一片朦胧的东西笼着,使她心里不由得生起一股淡淡的凉意。慕容谨的声音在她的心底回荡起来,犹如月光一样的寒冷:“林婉池!其实我本来不想说太毒的话!不过你硬要我说出理由!那好!我说!……这就是本来的我!我慕容谨爱做什么做什么,爱说什么说什么!你不要以为我太把你当回事!老实告诉你!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玩你!不知道吗?我只不过是贪恋你的美色,一直想把你骗到手。可是,你假惺惺的装纯情,可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贱货……”
林心竹从思忆中醒来,回头看了看婉池,却见到林婉池的眼眶里,流下两颗晶莹的泪,正从面颊上缓缓滑落。心竹禁不住用怀里掏出一方丝帕,轻轻为她拭去面颊上的泪珠。婉池被心竹的举动给惊醒了,思想也从回忆中慢慢回过来。她接过心竹的丝巾,擦了擦眼泪,便怯怯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让心竹小姐见笑了!”
心竹说到:“婉池小姐的眼泪,让我觉得心痛不已!虽然我们初次相见,但是从你的眼泪里,我能肯定,婉池小姐的心里也一定隐藏着一个故事,而且是一个有爱有恨的故事!”
婉池点点头,说到:“不说了!过去的事,婉池都不想再提起!提起来,也只是增加内心的伤感罢了!”
林心竹为林婉池又斟了一杯酒,然后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她端起酒杯,对着林婉池说到:“婉池小姐,今生能够遇到婉池小姐这样的知己,心竹真的应该感谢上苍!”
婉池端起酒杯,与心竹对饮了一杯,然后说到:“既然心竹小姐视婉池为知己,那心竹小姐不如把你的心事与婉池说说!或许婉池可以为你解开心中的结呢!看得出来,心竹小姐的眼眉中,笼着一股淡淡环朦的伤感!”
心竹道:“那伤感,源于我的妹妹!”
“心竹小姐有妹妹?”婉池问到。
心竹点点头,说到:“嗯!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为林雨竹!父母只有我们这对双胞胎姐妹,所以视我们如珍宝!因为父亲母亲爱竹,便给我们取名心竹、雨竹!我们姐妹从小一起天天处在一块,感情非常要好!后来……”心竹说到这,便停顿住了,看她眉头紧蹙,似乎想起了十分感伤的事。
“后来怎样?”婉池问到。
心竹没有回答,而是换了话题,说到:“心竹先给婉池小姐泡一杯茉莉花茶吧!”
“也好!”婉池回答。
林心竹站起身,走到角落里,取出一包茶叶。她走出屋子,一会,拿了一壶滚烫的开水进来,又回到竹席上蹲坐。她拿了一只青色的竹子制成的茶杯,放入茶叶,将开水冲入,过滤,再泡上开水,然后将两三片茉莉花放入茶水中。随着茉莉花渐渐舒展开,融入茶的味道,浓郁的清香从茶杯里向空气弥漫,香烟袅袅,沁入心扉,惬意享受。
“好香啊!”婉池赞道,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慢慢品味,味道清甜芬芳,清新独特,回味无穷!
“边喝茶,边吃些水果吧!”心竹说着,随手摘了桌子上的一串葡萄递给她,说到:“这是西域商人贩运来的葡萄,味道特别好呢!”
“嗯!”婉池笑着,接过葡萄。二人边吃边饮,品茶吟诗,忘我的闲聊起来。一会,心竹又说起了心事……
心竹雨竹是双胞胎姐妹,小的时候感情很好,一直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她们长相相同,穿着相同,性格爱好相同,父母还经常认错她们!不过,她们也并非完全相同,心竹偏静,而雨竹偏动。不幸的是,心竹雨竹九岁的时候,她们双亲离开了她们。心竹和雨竹只得投奔舅舅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因舅舅常年在外任官职,没有顾得上她们!舅舅家是个富足的大户人家,兄弟姐妹众多,人丁兴旺,但大家都冷落心竹和雨竹。平时与她们玩得好的只有秦公子,秦公子是舅舅家世交的秦府的长公子,为人随和、热情善良。心竹雨竹十三岁那年,元宵节,两姐妹与秦公子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噩运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元宵节那晚,街上很热闹,很多人,原本是三个一起逛街看花灯,走着走着,突然就变成是心竹一个人。不知不觉中,心竹与雨竹秦公子他们失散了。就在心竹走着寻找妹妹和秦公子的时候,猛不妨被棍子打在脑袋上,她便晕厥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原来,她被人贩子瞄上了。人贩子绑架了她,没多久就把她卖给京师有名的妓院。收买心竹的老嬷嬷花了几年的时间,把心竹培养成出色的名媛。
几年之后,秦公子进京赶考,在一次偶然情况下,他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心竹。原本还以为心竹已经离开了人世的秦公子,在重逢心竹之后悲喜交集。因为心竹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心竹丢失后,他很自责。况且,秦公子一直暗暗喜欢心竹。虽然心竹雨竹长相相同,很多都相同,但是他更喜欢心竹,因为心竹最善解人意,最了解秦公子的心。
看着心竹沦落红尘,秦公子愧疚不已。,秦公子打算花重金买下心竹。然而,培养心竹多年的老嬷嬷却不肯那么轻易地让心竹离开,因为心竹是妓院的招牌,是妓院的摇钱树。为了保全心竹的清白,无奈之下,秦公子只得天天来到妓院,点名要心竹相陪。秦公子是位君子,他虽然夜夜与心竹独处,但是从没有造次。过了大半年,两个人夜夜对饮闲谈的情况下,两个原本就相互喜欢的人深深地相爱了。心竹与秦公子终于走到了一起。
其实,在秦公子进京赶考之前,秦公子已经和雨竹结为连理(秦公子虽然更喜欢心竹,但是一直以为心竹已经不在人世,所以与雨竹结了婚)。雨竹更是怀了秦公子的骨肉。在家等候丈夫的雨竹,见到丈夫多日不归,不顾身怀六甲,带着丫鬟小厮就去京师寻找丈夫。到了京师,雨竹从小厮的口中得知丈夫夜夜去妓院,夜夜不归宿。想着自己身怀六甲,丈夫却一直在外面寻花问柳。得知消息后,气急败坏的雨竹跑到妓院捉奸,却发现夺走丈夫的第三者正是失散多年的心竹姐姐。
悲愤无奈的雨竹当场晕厥,因为受了太大的打击,孩子也流了产。雨竹醒来之后,发现孩子已经没有,而且知道丈夫与姐姐之间龌龊的事,她承受不了这些打击,一时想不开而自寻短见,走到一座高山,往悬崖跳了下去。雨竹跳了崖,准备出世的孩子也没了,一下子,秦公子就失去了妻子孩子。虽然他很爱心竹,但是他却对雨竹愧疚不已,因此也无法再与心竹在一起。秦公子承受了无比的煎熬,最终不辞而别。
心竹不知秦公子原来已经和妹妹结了婚,一时之间,所有的幸福转变成了悲伤。她失去了妹妹,也失去了秦公子,而且妹妹是因为她而带着怨恨离开了人世,所以心竹觉得很自责,很悲痛,很绝望……
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承受着莫大痛苦的心竹,最终离开了京师,来到了荆州。因为生活窘迫,逼于无奈,心竹不得不又返回妓院,做起了老本行。不过,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如今的她,虽然身在红尘,心却已经看破红尘……
心竹讲了整整一夜,将心事与过去详细地告诉了林婉池。心竹讲到动情处,已经伤心不已,泪水梨花带雨般的滑落。当她讲完所有的往事,天色已经快亮。不过,在黎明与黑暗的交界时刻,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此时,月亮已经隐去,剩下的只有角落里,一只残烛散发出的弱小的光。炽热的蜡烛水由上而下地慢慢盈落,仿佛是蜡烛的眼泪,在深幽的黑夜里如泣如诉!听了心竹的故事,婉池也心伤不已。她同情心竹,也惋惜雨竹!她拿了一方丝帕,轻轻拭去心竹面颊上的泪珠,她安慰地说到:“心竹!不要那么悲伤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死的人已经死了,走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人,还是要坚强地生活下去!你父亲不是经常教诲你们吗?为人当如竹!竹是最坚韧最顽强的,不论风吹雨打,竹永远不倒!”
心竹叹息地道:“虽说如此!可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情不自禁地落泪!我那么地爱我的妹妹,可妹妹最终却因我而怀恨离去……想想我真是命苦啊,从小就寄托在别人家,十几岁就被卖给妓院。后来还害得妹妹,毁了秦公子一家,我……”
婉池也轻轻地叹息,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她感叹着,说到:“要说命苦!我也不比你好到哪里去!不过,人生就是这样!路在前方,不管是荆棘丛生,还是沼泽满地,都要坚强地走下去!只有坚强的走下去,才会看见远方的光明……”
……
~~~~~~~~~~~~~~~~~~~~~~~~~~~~~~~~~~~~~~~~~~~~~~~~~~~~~~~~~~ 此时,慕容府里,慕容谨在林婉池的屋子里,静静地坐着,他不点灯,任由屋子黑暗着。“今生的爱就此永恒!来生如果可以再见的话……希望还能延续今生没有完成的爱……”婉池的话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响起,重重地撕碎着他的心,他犹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思想也已经凝固……
自从婉池出走后,蓉儿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没几天就病倒了。苏淮日夜照顾着她。今夜,蓉儿在睡梦中遇到了婉池,而且见到婉池遭到危难,她惊醒了过来,出了一身的冷汗,嘴里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
苏淮见蓉儿苏醒过来,忙问到:“蓉儿醒了?”
“姐姐……姐姐……我姐姐遇到大蟒蛇了……苏淮快去救她……快啊……”蓉儿着急地说到。
“没事!没事!蓉儿,那只是个梦!”苏淮安慰地说。
“不!不是梦!真真切切的!苏淮!快去救姐姐!快去……”蓉儿焦急地说。
“好好好!我去我去……蓉儿别担心!我这就去救婉池小姐!”说着,他离开了蓉儿的屋子,出门的时候,他吩咐丫鬟们好好照顾蓉儿。婉池离开后,蓉儿一直就精神恍惚,苏淮了解蓉儿,为了能让蓉儿安心,他只能顺着蓉儿的意思去做。
为了让蓉儿安心,苏淮打算到林婉池住过的屋子拿几样熟悉的东西,拿回去给蓉儿,哄骗哄骗她,让她安心。于是,他朝着林婉池的屋子走来。他走到门口,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屋子很黑,苏淮提着手中的灯笼,四处照了照,他见到一个影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屋子黑着灯,而且没有任何声音,突然见到一个黑影子,这着实把苏淮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马上认出那个黑影就是慕容谨。看着慕容谨一动不动地坐着,灯也不点,满脸哀伤的样子,苏淮心疼地说到:“大人!您怎么一动不动的在这里坐着!您不要太折磨自己!蓉儿病了,您可不能也病倒了!”
“没事!你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管我!也不用担心!”慕容谨淡淡地回答。
“听蓉儿说,婉池小姐是被大人赶走的!我想这不是真的吧?”苏淮问到。
“是真的!”慕容谨平静地回答。
“这……”苏淮惊愕了,“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慕容谨淡淡地说。
“大人!如果是蓉儿,她当然会责怪你!不过,苏淮跟了你那么多年,苏淮深知大人的为人!大人不是那种绝情绝义之人!大人这么做一定有苦衷!”苏淮道。
“你不用问了!快回去休息吧!”慕容谨淡淡地说到。
苏淮看着慕容谨哀伤的样子,很是不忍心,说到:“大人!要不!苏淮去把小姐找回来吧!”
此时,慕容谨才抬头看了看苏淮,他平静地说到:“不用找了!婉池小姐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呢?夫妻之间也常有吵架的!过些天就好了!”苏淮说到。
“好好照顾蓉儿!”慕容谨平静地说,然后他起身,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