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若冰打电话，说要来家。还要林昊开车去车站接她。
下了汽车，坐公交车几站就到家。以往若冰从来没说要去接她。不过她提了这样的要求，林昊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与别人家的孩子相比，若冰就是自立性挺好的孩子了，这也与她从小就在外读书有关。你看现在的孩子，上个大学，不论火车，飞机，要全家送到学校。周末放假的，也要到学校去接，有的家长不放心，甚至要在校外租个房子，陪孩子读书。高中的时候，为了孩子学习不受外界影响，什么也不让他干，什么活动也不让他参加，一心的攻读文化课，读大学了，担心孩子什么也不会，又不放心了。真是个矛盾。
其实学习，并不仅仅是书本知识，还有更多的社会阅历。一个优秀的人才，应该是智商与情商的共同体。一个人在社会上生存和发展，不仅需要专业知识，更需要适应环境的能力。
“爸爸，这是我的一个学姐，一起过来玩的。”林昊按时开车到了车站。接到了若冰。没想到还带来了一个朋友。怨不得要林昊开车来接呢。
女孩穿着的很朴实，长相还算漂亮，朝气蓬勃的脸庞，洋溢这青春和兴奋。长长的头发，黑黑的脸庞，一看就是农村的。
您好，女孩拘谨的轻轻的鞠躬。让林昊不知如何回应。
“爸爸，我们先吃饭去吧。我都饿了。”若冰说道。
这也不到饭点呢。再说三五分钟就回家了。回家你爱吃啥就吃啥，还能饿着你呢。不过当着她朋友的面，林昊只有答应的份。要满足她的虚荣心嘛。
林昊开车找了家比较干净高档的饭店。要了一个单间，若冰熟练的点了四菜一汤。就出去了。
这不是饭点，饭店也不忙。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桌了。可是若冰还没回来。林昊看着坐着的女生两手扣着，脸红红的，有点扭捏。还有些惊慌，农村的孩子没见过世面，也许有点紧张。林昊心想。若冰的朋友，他作为长辈，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叫什么名字。老家是哪里的。”林昊没话找话。
“段秀梅，老家是均州坦县的。也是学医。今年刚毕业。”女孩说完，就低下了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两人就这样尴尬的坐着。
“若冰干嘛去了，怎么还不回来，饭菜要凉了。”林昊嘟囔了一句。
这时，林昊的手机嘟嘟响了两声。这是短信提示。林昊拿出来，是若冰发过来的。他有点奇怪。打开，是长长的一篇：
爸爸，请原谅我的冒昧，没跟你商量我就做了，当然跟你商量你保准不会同意。你面前坐着的是我的一个学姐，今年毕业。你的情况我都跟她讲了，她的情况她会慢慢跟你讲的。她说她愿意跟你交朋友。我觉得你们很合适，你不要急于拒绝，就互相了解一下，也许能擦出爱情的火花来的。知父莫如女，我知道，这些年来，你的爱情，婚姻道路是坎坷的，你是为了我不受委屈才忍受这一切的，你虽然从来不说，我了解你的心思。可是，你总不能因为受到伤害，就怀疑生活的甘美，未来还是美好的。好了，你们慢慢聊吧，人家可是一片热心，可不要慢待人家呢。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荒唐。”林昊看看对面坐着的女孩，苦笑着摇摇头。
“林市长，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段秀梅，老家是均州坦县。省医科大学毕业。身体健康。家里有爷爷奶奶，父母，他们都是务农的，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在学校学习成绩还可以，每年都获得二级奖学金，曾是学生会的生活部长。”段秀梅鼓起勇气，一气说完。就像招聘工作时面试一样。
林昊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也没一点心思。不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体面的把人家打发走，这事就算过去了。他想。
“若冰这孩子，就是任性。这样的事怎么不先和我说一声呢，咱们先吃饭吧。”林昊说道。
“你的情况，若冰都跟我讲了。我对您也算比较了解了吧。”段秀梅低声说道。
“那是她站在她的角度上的理解，可能并不是真实的，我也有我的观点嘛。事前她一点也没有透露给我，我还真没有思想准备。”
“那我们可以互相了解嘛。”
相互了解，林昊可没有这个想法，他现在就想着在不伤害人家的前提下，赶紧结束，赶紧脱身。他实在找不到能说的话，两人就这样尴尬的坐着，也不是个事呢。
“你怎么会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呢。”林昊终于发现了问题。按计划生育政策，农业户口的如果头胎是女孩，可以生育二胎，可是绝不会有弟妹三个呢，除非抢生。
“他们是双胞胎，是龙凤胎。读初三了，过几天就要参加中考了。他们学习成绩都很好的。在学校八百多名同学中，能排十几名，比我当时的成绩还要好。”段秀梅滔滔不绝的说起来。
“这就是示范效应的。兄妹几个的，第一个学习好的的，后面几个一般都差不了。而如果老大学习不好，后面学习好的，也不多。”
“还真是这样的，您真会总结。我们村里就这样，考上大学的，兄妹几个都能考上。考不上的，就一个也没有。”
“那你们父母的负担可够重的。上面还有爷爷奶奶，还要供养三个读书的孩子。在农村，依靠那几亩承包地，没有多少收入的。”
“是啊，爸妈为了我们三个可以说积心竭虑，尽了最大的努力。为了我们三个读书，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我最后一年的学费是爸爸和我献血才凑够的。”段秀梅的脸色黯淡。
林昊知道，现在不提倡卖血，而是义务献血了，只给些营养补贴费。大概一千元左右吧。所在单位再给些补助。像他们这样献血，是没有单位补助的。
林昊也是从穷日子过过来的。不过他没有困难到这个程度。记得高二的时候，开学要交二十多元的学费。父亲确实凑不齐了，就和他割了在承包地边的护坡还没有成熟的荆条，卖给编筐篓的。那是他记忆中家里最困难的一次了。没想到过了三十年了，农村还有如此贫困的家庭。不知她们那里的县长，镇长是怎么当的。只看下面上报的数据，什么总产值多少亿，人均收入几千元，一片欣欣向荣，歌舞升平的景象，一个企业大款就把几千老百姓的平均值拉上来了。殊不知还有多少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我不想跟您隐瞒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要诚实。我应该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您。”段秀梅看林昊沉思着不说话，继续小声的说道。
“也许你想如此做，与你的家庭有关吧。”林昊小心的问道。人家是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与自己的女儿年龄相仿，自己是快五十了。年龄是不相当的，她之所以主动愿意与自己交朋友，除了看重自己的地位身份外，一定是另有其因的。
“我就是觉得父母抚养我们太艰难了，他们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随着弟弟妹妹的长大，再这样下去，他们是没有能力供养他们继续读高中了。我终于大学毕业了，我要负担起我的责任，和父母一起养活弟弟妹妹，不管用什么办法，让他们读书，升学，才能彻底脱离贫困。”
“我佩服你这种为了父母和弟妹自我牺牲的精神和勇气。可是对你拿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作为赌注的作法，我是非常不赞同的。感情怎么能和其他东西掺和到一起，爱情婚姻是不应该附带什么先决条件的。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这有什么不对呢。您说的那是理想化，不论什么时候，感情也不会是架在现实之上的空中楼阁。我早晚也要找对象结婚的。只要诚心相处，就能培养起感情的。在过去父母之言，媒妁之约，先结婚，后恋爱的不也是很多嘛。和很多毛头小子相比，已婚男人最大的优势不是金钱、地位，而是经过婚姻的洗礼之后，他更懂得女人的心理和情感需求，与其找一个年轻幼稚，不喑世事的小伙子，还不如找成熟，稳重，懂得生活，懂得爱人的大叔，更有安全感。这样的选择，可能被人瞧不起，认为我是一个爱慕虚荣，爱钱财的女人，可是为什么要生活在世俗人的眼里。现在的大多数婚姻都离不开世俗，只要有世俗，还是避免不了什么。”
“小段，你是个诚实，坦率的人。做人就应该这样。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不过我赞赏和钦佩你的勇气。那我也没有必要回避，我也坦率的跟你说吧。到目前为止，我根本没有续弦的想法，都是若冰这丫头一厢情愿。导演了这一出无厘头的闹剧。”林昊也不想再绕圈子，绕圈子实在是太累。
“是您不喜欢我吧，是我配不上你。”段秀梅失望的说道。“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要求的可能要高一些。不过我们可以慢慢交往，逐步了解的，我虽然是农村的女孩，但是我也在省城待了四五年呢，我也不笨，一些东西我也会学会的，逐渐提高我的生活品味的。”
“不，不，我绝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我也是农村出来的，若冰的爷爷奶奶就一直在家种地的。我们都是农村来的，都是农民的后代，只不过比你年长几岁，没有看起看不起的意思。现在我是真不想急于找爱人，我就想静下心来，安心工作几年再说。”
“那我们可以慢慢相处呢。其实你还是挺平易近人，不像想象的那样官味十足的。”
“呵呵，都是一样的人，官味是什么呀，我怎么没学会呢。当官其实就是一个职业，别赋予它太多神圣的光环。当官也是一种工作，都是做人，就要把握好自己，遵纪守法，踏踏实实地为老百姓谋福利。”
林昊把话说白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以前我觉得吧，官味就是满脸的严肃，就是一本正经。人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我会珍惜这样的机会，我也会改变我自己的，消弭我们之间的代沟的。我们在一起，我会让您幸福生活的。”段秀梅还是不死心，小心而又急切的组织着话语。
“人与人之间就应该坦诚相见嘛。你可以是若冰的朋友，不过我们确实没有必要成为朋友了，真的，我一点心思也没有，请你原谅。”林昊坚决的说道。
林昊看着段秀梅低下了头，眼圈发红，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他没法劝解，他没法判断她掉泪的原因，是为自己的身世，还是为了这件事情的结果。自己应该尽自己的能力，对她有所帮助。
段秀梅慢慢的抬起头，用餐巾纸擦去眼角的泪水。
“林叔叔，我们虽然接触时间很短，但您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时间和阅历会让人成熟，懂得生活。我们无缘，那我就回去了。”段秀梅站起身。她改变了称呼，也让林昊放心了。其实面前的女孩确实是一个坦率，朴实的好女孩，只是他自己没有那心思，也就是说他们无缘。
“不急嘛，吃了饭再走吧。不吃也是浪费了。你给我一个你父母的账户，以后我每月给你的弟弟妹妹打上两千元，帮助他们完成学业，也减轻你父母的负担。”
“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林叔叔，您放心，我要努力挣钱，和父母一起度过难关，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弟弟妹妹辍学的，升学是他们的唯一出路，只有知识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段秀梅坚定的说。
“是啊。知识会改变人的命运。现代社会就是要鼓励每个人去奋斗，去拼搏。只要钱是合理合法挣来的，这种挣钱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感。不过挣钱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现在我不很需要钱，钱对于我，只是一个数字罢了，我就应该能力所能及的帮助别人，做些善事，帮助别人，其实也是件快乐的事，等你弟弟妹妹长大成人，我也很有成就感的。就算成全我吧。”林昊说的也是实情，每月两千元钱，只是工资折上少了几个数字，对自己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可是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人在困难的面前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向困难低头，从此一蹶不振。一种是以困难为动力，越挫越勇。后一种是很多出生在贫穷家庭的孩子的选择，把困难当做前进的动力，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向前迈进的步伐。”
“谢谢您的鼓励，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我代表我全家感谢您。您是好人，您一定会找到您合适的伴侣，您一定会幸福的。”
段秀梅深深的给他鞠躬。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林叔叔，您能给我您的联系电话吗？”在林昊送她的路上，段秀梅问道。
“没必要吧。有什么困难你就找若冰吧。”林昊不想再和她有什么联系，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不愿活的太繁琐。
“咦，这么早就回来了。你们谈的怎么样？”回到家，若冰正蹲在电脑前。
若冰的出发点还是为自己好，虽然这做法是荒唐，不靠谱的。林昊不能和她生气，不能责怪她。
“我们不合适，我已经送她回省城了，你吃饭了吗？”林昊淡淡的说。
“你怎么能这样。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一个这样合适的。你就这样轻易的把人家打发走了。”若冰着急的跳起来。
“不合适，我们的年龄不合适，悬殊太多，不合适。”林昊也不想解释太多。
“什么年龄不合适，人家不嫌你老，你倒嫌人家小了。你看看，现在的男人都想找年轻的，家里有老婆孩子了，还想偷偷摸摸的找情人，找小三。你倒好，能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找老婆，你却嫌人家年轻，有你这样的男人吗？”
“我就是不和人一样。很另类嘛。”对于若冰的不礼貌，林昊不能生气，若冰本身是好心，虽然做法奇特，他不能责怪他。
“等我出嫁了，你退休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没有人陪你，孤独寂寞的时候，后悔也晚了。”
“等你出嫁了，我退休了，我会找老伴的。你不用为我太多担心。你倒是该考虑你的婚事了。你都二十五了。”
“是二十四，我还没毕业呢。没听说谁家的爹急着把闺女往外轰的。”若冰笑道。
“不是往外轰，是早晚的事。闺女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孩子大了，没有结婚成人，也是父母的一块心病呢。周岁二十四，我们这个岁数的时候，你都会跑了。”
“是啊，你都快五十了，还没有结婚。爷爷奶奶不是更是一块心病呢。”若冰抓住了理。
“我和你不一样嘛。我不是不找，只是现在不想找。”林昊无力的辩解道。
“爸爸，你不能因为一片叶子的坠落，就忽视整片森林的伟岸和灿烂。我觉得你唯一的问题是你内心的自卑，你不能因为一次爱情的失败，就忽视整个人生的美好呢。你需要的是卸下心灵的包袱，以崭新的心态，去重新寻觅幸福的人生。”
“你还是心理学家呢。若冰，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不想找，而是现在不想找，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毕竟感情这东西，不是想要就能来的，还有许多固定的原因和不确定因素。”面对女儿的热心，他也不知如何解释。
“爸爸，你是不是心中有人呢。她一直占据着你的心灵，让你刻骨铭心，永远都放不下的惦记，让你这样无望的等待。”若冰认真的问道。
林昊一怔，愣住了。自从宋媛去世，他就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各方好心人的介绍，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味的拒绝。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心底的深处才会萌发那个莫名其妙的的念头。那是多么的不可能啊，那是自我欺骗，可是他愿意陶醉在那种自我欺骗的感觉里。
瞎说。林昊摇摇头，走进了书房。他心虚，怕女儿看到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神色。
“爸爸，妈妈是你的初恋吗。”若冰跟着走进书房，不依不饶。
“”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那些有什么意思。”林昊回避道。仰躺在椅子上。拿起一本书。
“爸爸，你不是总教育我，要忘记过去，走向未来嘛。你怎么总是走不出过去的阴影呢。有些事情必须忘记，忘记痛苦，忘记最爱的人对你的伤害，只能如此。”
“别说了，让我安静一下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理智对待的。”林昊痛苦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