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们买了瓜,纷纷走了。最后还剩下三十来个西瓜。瓜农收拾好东西,还把周围地上的垃圾拾干净。城管局的巡逻车也没有来,那城管放心的骑车走了。
谢谢林市长。瓜农想说送给林昊一个西瓜,可是两个人骑的是山地车,挺沉沉的不好带,再说人家也不稀罕呢。
“老乡,你是那个乡镇的。”林昊给那瓜农一支烟。
“范禹镇李家洼村的。”
“范禹镇是西瓜大镇呢,听说过,很有特色,这几年收益还不错吧。”林昊在政府的简报中经常见到各乡镇的报道。范禹镇的书记潘鼎文的成绩斐然,去年升任了市农委主任。
“前几年挺好,价钱也不错。政府鼓励扩大种植面积,今年种的太多了,价格就下来了,瓜贩子到地头上收的才三毛钱,恐怕连肥料钱也回不来,只能自己出来卖,可是城里不然摆摊,卖个瓜也跟像做贼似的。”
林昊平日里不去菜市场,对瓜果蔬菜的价格也不了解,三毛钱一斤,现在一瓶水还一块多呢。
“你媳妇刚才说,你孩子有病。”林昊试探着问。
“是啊,瓜农眉头皱了起来。阑尾炎,刚做完手术,老百姓最害怕生病了。如果得个癌症什么的,怎么也看不好,就不用花钱看了,回家等着就是了。如果是其他的病,花钱也得看呢。”男人难过的摇摇头。
“就你乌鸦嘴,还有盼着长坏病的。走吧,咱赶紧回去吧。孩子还在医院呢。谢谢您呢,林市长。”女人又朝林昊深鞠了一躬。
“瓜不卖了,还有这些呢。”
“没空了,孩子还等着呢。回去的晚了,医生又要给停药了,明天再说吧。”
林昊心里一阵难过。人真有了病,有钱也不一定能救命,可是没钱,还要看病,让人揪心呢。有人说人这一辈子,是前半辈子拿命换钱,下半辈子拿钱换命,有钱的多活两天,没钱的少活两天,死了算完。
“我买下这些瓜吧。你看还有多少斤。我全买下,你们也好赶快回家。”林昊又冲动起来。
“你要这么多瓜干什么,你能吃的了吗?林市长,你不嫌弃的话,我送您两个。您不能因为可怜我们,就全买下我的瓜呢。”
“我可怜你什么,你卖瓜,我买瓜,公平交易。我吃不了,我送人总可以吧。得麻烦你给我送货上门。”林昊笑笑。“这三十多个瓜,得四百来斤,你卖的五毛一斤,你看二百元行吗?”
“那可使不得。你收市,当然得便宜。您给我一百元吧。”
“那你就赔了。别争了,就二百元吧。赶紧走吧。”林昊把二百元钱硬塞到男人的口袋里。
“送到你家里吗?”张炜也有点懵了。
“我一个人吃,还不吃到年底呢。前面有所小学吗,送给孩子们吧。”
学校看大门的保安抗着防爆叉,如临大敌的样子。隔着栅栏问林昊来找谁,打电话让他来接。
现在学校真快成了牢狱了,戒备森严,随时防备恐怖分子来袭。也是为了孩子的安全嘛,学校也好,家长也好,出点事,都知道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权益,都要保全证据,好在法庭上证明自己没过错。就是这样,还经常发生孩子受到伤害的事情,做的都是便面文章,不从实质上找原因。
“叫你们校长来吧。”张炜见林昊尴尬的样子,还不想报自己的名号,就说道。
“卖西瓜的也找我们校长。不知道我们校长忙吗。总务主任也不伺候你呢,我们不买西瓜,你们快走吧。”一所市属小学的校长也是副科级呢,来求见的客人起码都开着车呢,你说想见就能见呢,保安看这两个骑山地车的,穿戴虽然整齐,但级别不到呢。
“叫你找谁,你就找谁。来了再说。”一个常务副市长,竟然被挡在大门外,林昊心里有点窝火,可是朝一个保安发火,也掉架。
保安不情愿的打电话。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很有气派的慢慢走来。
“小刘,什么卖西瓜的,还非要见我呢。你就不会跟人家解释解释,我们不要西瓜。”
“李校长,我跟他们说了,可是他们不死心,非要见您。”保安满脸的不安和恐慌。
“林市长,你怎么来了。”李校长看到了站在大门外面的林昊。立即吓慌了。
“小李,钥匙,大门钥匙。什么卖西瓜,乱弹琴。这是林市长。对不起啊,让您久等了。”李校长夺过保安手里的钥匙,亲自打开大门。趋步向前,两只手握住林昊的手,道歉不已。
“没有接到教育局的通知呢,不知道您要来我们学校指导视察,是我们工作失误,我检讨。”
“我们是路过。顺便送孩子们一些西瓜。”林昊懒得多做解释,再说三句两句的也解释不完。
“送西瓜,我们没有接到教育局的通知呢。小李,快叫张主任下来。把情况弄清楚。”
张炜只好简单的把情况说明。
“哎吆,谢谢林市长对我们的关心,我代表同学们感谢林市长对我们的关怀。不过,以前没有这样的先例,我们还真做不了主,我还是打电话请示一下教育局的领导吧。不然出了事,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领导怪罪下来,我也不好解释。”
他娘的,难道我还会在西瓜里下毒。什么都要听上级的。一个只唯上的小官僚。
“张炜,咱们走。”林昊骑上山地车,也不跟李校长招呼一声,就走了。
李校长不知所措,吓懵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惹恼了林市长,她也是按规矩办事呢,吓的好几天吃不下饭去,睡不着觉,一下子减了好几斤。
“现在的人怎么都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一点相互信任感都没有呢。想做点好事还这样难呢,如果雷锋再世,也会困惑不已的。”林昊苦笑着摇摇头。
“是啊,我们小的时候,老师教育我们扶老奶奶过马路,现在见了老大爷,老大娘都要求孩子离的远一点,生怕跌倒了赖上。现在还产生了许多新的行业,像碰瓷讹诈的,装乞丐要钱,,为了钱,可以什么道德底线也放弃。”
“张炜,看来我们是落伍了,咱这西瓜还挺难送出去呢。”
“我有个地方咱们保准送出去,还大受欢迎。”张炜还蛮有信心。
“哪去哪里,你说了算。”
“咱们去建设工地,保证能送的下。”
三轮车跟着林昊的山地车,来到一建筑工地的窝棚前。那是农民工住的地方。用石棉板搭起的棚子,里面是用砖块垫起的竹胶板,就是床了,透风撒拉气的,反正天气热,透风还能凉快,就是夜里便宜了蚊子。
几个妇女正在大锅里炖土豆,茄子,准备午饭。
“你们的领导在吗?”张炜走过去问。
“在那边领着干活呢,有什么事呢,我们哪里有不合格了。”妇女惊慌的问。
“没别的事,送你们一些西瓜,你们要吗?”
“送西瓜,还有这样的好事。为什么送我们西瓜啊,不过年不过节的,又要拍电视吗。也没见领导的小车,电视台的摄像机呢。你们是提前来下通知的呀。什么时候拍呀?”
“我们不是宣传,就是买了些西瓜吃不了,想送你们,问问你们领导要不。”张炜也不会跟她们沟通。
“要,要,这不用找领导,我就能做主。可真不要钱呢。可不能卸下来再跟我们要钱,讹我们呢。”
“大姐,钱林市长已经给我们了。这位是林市长,我们是出来卖瓜的,我的孩子还在医院呢,他看可怜,就全买下了,送人的。”瓜农的老婆在一边看的着急,说的也颠三倒四。
“拉倒吧,谁家市长骑自行车呀。你们是黑社会,欺负我们乡村来的,来诈钱的吧。”炖菜的妇女更害怕了。在工地上,没有电视看,也就不认识什么市长了。
“走吧,让他们去交涉吧。愿怎么地就怎么地吧。”林昊骑车走了。真没想到送几个西瓜还这样麻烦,他相信那两个女人之间能沟通的明白。
“张炜,你去范禹镇跑一趟,调查一下瓜农的西瓜销售状况,顺便到镇医院,把那瓜农孩子的医疗费给结算了。我的工资卡不是你拿着呢。”回到办公室,林昊安排道。
“林市长,又要花你的钱呢。”
“没有老婆,花钱的头项也没有了,我的钱也没地方花,能帮一个就帮一个吧。快去吧。”
林昊拿起电话,就找城管局长谢平。在路上他就想了,应该让城管局在居民小区附近,划定一些地方,让瓜农卖瓜。既方便群众,又方便瓜农,一举两得的好事。
“林市长,要不要收管理费啊,这要报物价局审批的。”
“收什么管理费?不就是方便瓜农卖瓜,群众买瓜吗。你就忘不了收费。”
“这恐怕不妥吧。我们没有权力随便划定菜市场的,那是工商局的事,我们不好越权的,费力不讨好,也影响兄弟单位之间的团结。还是由市政府出面统一协调吧。”
“统一协调,等开完会协调好,出台了文件,就下雪过年了,你让人家不卖西瓜卖冬瓜了。就会推诿扯皮,谢局长,我命令你明天下班前你把这件工作做好,到时候我去检查,这件事干不好,你也别干别的了。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林昊火了,不等他辩驳,就扣了电话,一上午不顺气,想做点好事都这样别扭。
一个常务副市长,怎么连个西瓜摊的事都要亲自管呢,真是神经有点不正常了,他又不分管城管,手伸的未免有点长了吧。可是不给他办,明天他要认起真来,自己也是难堪。还是请示一下徐市长吧。
“咱这林市长呀,自从夫人病逝后,内分泌有点失调,不按套路出牌,精神格外旺盛,尽做些怪诞动作,给大家找活干,让大家摸不着头脑。大家多理解吧。”徐韬呵呵笑道。徐韬的心里高兴。那些局长主任的经常抱怨林昊做事过于认真,要求太苛刻,让大家无法忍受。他的威望下去了,那自己的威望自然就会高起来。
徐韬把林昊贬低了一番,才说道:
“不过林市长这主意也不错啊,不就是用油漆画几个方框吗,不用费多大的气力,就能赢得民心。再让电视台的记者妙笔生花的吹嘘一番,就给你这城管局长加分不少呢。”
“对啊,一言点醒梦中人呢,还是您徐市长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呢。让我茅塞顿开呢。我这就去办。”谢平拍马了一番。
“林市长,范禹镇的西瓜滞销情况很严重。在镇委,镇政府的号召下,今年范禹镇西瓜种植面积比去年翻了一番。今年又是个丰收年。瓜农都卖不出去了。”张炜把整理出来的材料放到他的桌上。
“谷贱伤农呢。我得反映到市长办公会上。谢平这家伙这次办事还是挺积极的。立竿见影呢。”
“昨天电视我也看了,可是他丝毫没有提到您,把功劳都揽到他一个人身上,还吹嘘的晕天盖地的。”
“要什么功劳啊,只要能方便群众,让老百姓满意,大家也就心安了。”
在常委会上,林昊把范禹镇西瓜滞销的问题提出来。
“现在是市场经济了,政府不能什么都包揽,都干预吧。去年西瓜贵,老百姓挣钱了,今年就多种,当然就贱了。老百姓就要吃苦头,交学费。这就是市场的调节作用,是正常现象嘛。”徐韬从经济学的观点做了长篇大论。
“农民种地,有几个能懂经济学的。还不是鸭子过河——随大流。再说镇委,镇政府也倡导,扶持,老百姓当然相信政府了。”林昊反驳道。
“镇政府倡导,不是行政命令,也是为了老百姓致富嘛。现在你总不能让政府去收购瓜农的西瓜吧。这东西不是粮食,也没法收存呢。”
大家争论了一番,也没有想出好办法。
“我看让电视台做个节目,倡议企业,事业单位,还有广大市民多买些吧。一人有难,八方支援嘛,扶困济贫本来就是我们民族的优良传统。现在又不能强行摊派,只能提倡了。”李市长提议道。
看来也只有此法了,林昊也一直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周末若冰回家,两人照例去宋涛家吃饭。虽然两人的心里都不很情愿。可这是他们的责任。
“林昊,我跟你说件事。”杨如卉把林昊拉在一边,悄悄的说。原来她原在的小学有个女教师,上个月她老公出车祸去世了。才三十多岁,还有一个女孩。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呢,杨如卉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也许又想起自己的女儿了。
林昊明白她下面要说什么了。
“妈,我现在还没心思,过段时间再说吧。”林昊推脱道。
“你不能再拖了,这样的事就要往前赶。再说人家才三十多岁,孩子还是女孩,很抢手的。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如果你有意思,我就找赵校长,可以先谈谈嘛。照现在的政策,你们还可以再要个孩子。”
“妈,我真没那意思。你千万别去找人家,给我惹麻烦了。”林昊坚决的说道,让杨如卉很没面子。她流着眼泪叹了口气:都是媛媛做的孽啊。
“妈,你不要这样,这与宋媛没有关系的。”
“爸爸,你能说说你现在不愿找对象的真正原因吗?是考虑我的因素吗?是担心我受委屈吗?”回到家里,若冰坐在他的面前,严肃认真的问道。
“不是,不是,你已经是成人了,明年大学毕业,也要成立自己的家庭了,与你关系也不大了。”林昊一口否定。
“那是为什么呢。现在不但爷爷,奶奶希望你尽快结婚,就是姥爷,姥姥也盼着你成立新的家庭,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心里也有愧疚。按现在的风俗道德观念,大多数人都认为你应该再结婚,并且会很容易找到对象的。”若冰小心的组织着话语。
“这事得讲缘分。爱情这事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是强求的,走一步说一步吧。”林昊苦笑了一下。这方面的话题,与女儿说自己的婚姻,确实有点拗口。
“你不去追求,甚至故意回避,怎么去遇呢。你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条件的,我也给你寻摸寻摸。”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想当年,我和你妈你这样大的时候,你都满街跑了。”林昊站起来,往书房走去。
“时代不一样了,你们那时候二十来岁就参加工作,现在我们大学毕业就二十五六,我还想再玩两年呢。你看三十岁以前结婚的有几个。”
“那我也想再自由两年,没人管着多自由,等退休了,走不动了,再找个老伴,共度晚年。”
“你不一样,姥姥说的有道理,你应该找一个年轻一点的,再要个孩子的。”
“胡扯,你就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林昊大声的说道,一摔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爸爸的脾气真的变古怪了。以前从来不跟自己大声的。就是在知道真相之后,也没有跟自己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