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快的生活过的也就飞快。转眼元旦就到了，大学头一年要发许多明信片贺年卡的。给老师，给同学，给亲友，报告自己的学习、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送去感谢，送去祝福，送去炫耀。
宿舍楼下的服务部里两元一套，好一点的要三元，一套十张，有风景，有刚时兴的电影明星，当然穿的衣服都很多，最多露出胳膊和大腿，主要展现的是那张或妩媚、或大气、或妖冶的脸。
每张再加上四分的邮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你们不如去西市场去批发，好的也就一元一套，质量差点的就七八角。”大二的学长教给他。
“那就去看看。”林昊约上老乡崔春生。
崔春生比他大两岁，是东部山区史峪乡崔家沟。距离县城七十多里，又穷又偏，还多是山路，后来林昊在那里干了两年副乡长，还专门到他家看望了他老娘。
两人很谈的来，成了好朋友。就在一起吃饭，菜票紧张了，就两人打一份菜。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谁也不觉的寒酸。
崔春生复学了两年才考上。他也算有毅力，学的是理科，复学了一年理化还是不入门，一咬牙，转了文科，在三中复习。据他说每天就睡四个小时，从九月复学坚持到七月七日高考。竟然考上了专科。他说考上大学半年了，夜里还是睡不着，做梦就是背地理，背历史，昏天黑地的，林昊也是如此呢，就是到了五十岁，还做梦考试呢，如果考语文还算幸运，如果梦到考英语，单词记不起来，急的浑身出汗，醒来大汗淋淋，高考，已经沉淀到了大脑深处了。
两人到了西市场，这是一个批发大世界了。不但各种明信片文具，还有衣服、鞋袜，纽扣，各种各样的叫不名的装饰品，都是温州人干的，和他们问话时时，都是慢声慢语软绵绵的普通话，而他们自己说话时叽里呱啦的，像说日语似的。林昊两人一句也听不懂。
两人感觉新鲜，像发现了新大陆，就围着偌大的市场转了一圈，他们先问你是批发，还是零售，不过零售也只是比批发家稍微高点，人家做生意就是灵活，不似林昊老家镇上供销社的批发部，只批发不零售，少于多少件不卖。还要拿出营业执照，给他钱还要求着他。什么思想观念啊，他们都是正式工人，不过后来他们竞争不过那些个体户，都破产下岗了。那不仅是思想观念，还有体制问题，林昊弄不明白。
在宿舍楼下服务部的生活用品，这里都有，并且价格不到服务部的一半。都是一样的牌子，服务部一定也是从这里批发的吧。
“我们批一些回去卖怎么样？”林昊突发奇想。
“和服务部争生意，恐怕他们不允许吧。”崔春生担心的问。
“那我们就偷着卖，先少量的批发，回去卖给附近宿舍，卖不了就我们自己使用，也没有赔本之虞。”
说干就干，半年的大学生活，无形中增长了见识和魄力。两人进了几十元的明信片、肥皂、毛巾、棉袜之类的东西，装了一塑料袋，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学校。先在同宿舍同学中卖，比服务部贱五角钱呢，都是农村来的娃，谁也不富裕。两天的功夫东西就没了。两人除去本钱，每人还盈利十来元，高兴之余，林昊都怀疑自己真有经商的潜力。学校外面的世界已经兴起了经商的热潮，他们去省大、师大那边去玩，看宿舍门口的海报栏里贴满了卖东西的广告，什么衣服鞋袜，钢筋水泥，甚至还有汽车批文，五花八门，不知有什么门路，大家称之为官倒。
两人又去了一次西市场，倒弄了一些东西，这次就卖的慢了，市场就这样大，就那样几个人，买一次就使用好长时间，再说也快放假过年了，能凑合就凑合吧。
林昊写信给高雪，眉飞色舞的把自己的经商经历告诉她。
“快过年了，批发些东西回家赶年集，一定能发给小财。”高雪说。对，林昊想起每到年底，不论贫富，平常多么艰难，当家长的都要想法设法给家里人弄办身新衣服，置办些年货。有点喜气。闺女要花儿要炮，老头要顶棉毡帽。杨白劳再穷，过年了还要给喜儿扯上二尺红头绳呢。因此到了年底，干买卖的生意格外好，老百姓也不斤斤计较，出手也大方。更何况这几年老百姓也富裕了，忙活一年了，过个快活年。
“那咱们一起干怎么样，大学寒假放的早，赶年集正好，如果干的好，就能混出下半年的生活费。”
两人你来我往的通信商量、筹划。林昊专门回了趟家，爸爸还是干那样的生意，不过没有那样的容易了，工厂加强了管理，这样的生意也长不了，不然还不把整个工厂都给掏空，卖光啊。
骑着自行车到处到工厂周围的村庄转悠，混个辛苦钱，天冷下雪就不出门了。他说工厂内部查的严了，像家运哥那样一天混好几百的好生意是没有了，就窝在家里打麻将，听说还带彩的。他就专门去他家去了一趟，果然屋里烟雾缭绕，六七个人围着小圆桌打麻将，有打的有看的，桌角都压着成角的钱。
“大学生回家了，”大家跟他打招呼，眼睛还是盯着桌上的牌。林昊也感兴趣的站着看。
麻将，他以前听说过，也了解基本的规则，三张牌一铺，能吃能碰，二五八为将，最后和牌，比够级简单多了，林昊聪明看了几圈，就看出门道，他们就是在瞎打，外面都三个三饼了，家运哥还拿着二饼、四饼在那里等呢。当然还有可能，可是从数学的角度几率太低了，只能碰运气了。
“这样的牌应该早拆。”林昊建议道。
“你也会啊？”他抬起头好奇的问。
“不会，从来没有玩过，可是你看你要的牌几乎没有了，你还在等。”
“还有一张呢，说不定能撞上。”
“是啊，可是几率太低了。”
“嗯，听你的。来强子，替哥打两把，我做上饭，今晚在哥这里吃吧，咱们哥俩好好拉拉。”
“那可不行，玩钱的我可不敢来，我爸知道了要尅我。”
“没事，输赢是我的。小打小闹的，一把五角，闹着玩。”
林昊看他们的水平都很低，自己也好奇，手痒，就坐下了。
他是新手，开始出牌慢，还不住的考虑思量。大家就有些不耐烦。可是一圈下来，连和了五把，还自摸了一次，就进账五六元。
“大学生就是厉害啊，头一次玩就把你们玩惨了，不服不行啊，有学问的人干啥都行。”家运哥从赢的钱里抽出五元去街上买菜了。
玩了两圈，大家看总是林昊和牌，玩着也就没意思了。早早的散了。
“太聪明了也不好，没有朋友敢和你玩了。”家运回家看散了场，是因为林昊赢了钱，就笑着劝他。
“是啊，在学校打够级我也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们的水平太差了。”
“是你太聪明，不和他们一个层次。闹着玩，不能太认真，走上社会也许不是好事，谁知道人这一辈子怎么过啊，那就得过且过吧。”
家运哥问起林昊在学校的情况，也说了自己不干代课老师，跑生意混钱的事。
“我想趁放寒假，从省城批发些过年的小玩意赶年集，你看行吗。”
“行，老弟念大学就是有眼光，只要你看准的事，哥都支持你，你爸不支持的话，我给你出本钱，摩托车借给你骑。我觉得你绝对是个人才，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到时候别忘了提携你哥哥我啊。”林家运笑着说。
“我爸也支持我，反正放了寒假也没别的事，就算参加社会实践，体验生活吧。”林昊也学来了新名词。
“可是在大学有女朋友了吗？听说在大学不用学习了，男女都谈恋爱，凭老弟这健壮英俊的人才，一定会有不少女孩追求的，可别挑花了眼。”
“没有呢。”林昊扭捏起来，他不知和高雪的关系算不算谈恋爱，就是算也不能和他说啊，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还是要学习的，大学也不是像大家说的那样轻松，只是不如高中那样紧张了，我也不喜欢参加活动，就是躲在宿舍看书。不能白白浪费这样的大好机会的。”
“学校组织的活动还是要积极参加的，不但能让老师欣赏你，还能长见识，多结交朋友，我们农村孩子见得世面少，思想也就不开阔。那是天生的原因，谁让我们落后呢。可是早晚要走上社会，与社会接轨啊，不能做书呆子。”
“让老师欣赏没有用，又不能留校，两年就回来了，他们又管不着我们的分配。”林昊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听赞同家运哥的建议，在公安专科学校的老乡杨忠永，同样是学生，人家就见多识广，成熟老练，跟人家相比，自己简直就是白痴。
“是啊，那就找个家里当官的女朋友，把你留在城里，甚至进机关政府，你就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大有作为了。”
“人家当官的怎么能看得上咱穷老百姓啊。再说当官家的女孩，娇生惯养的，咱也养不起啊，”林昊话这样说，心里想着高雪，一阵心疼。如果不能和高雪结为姻缘，那是多么悲哀的事啊，虽然高雪以大学毕业还早呢，不能过早的谈恋爱，没有明确的答应他，但是他感觉的到高雪是喜欢自己的。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抓住女孩的心，她就会服服帖帖的跟随你的。一定要想办法不能回到乡镇农村了，不然你爸还要给你盖房子，娶媳妇，花的钱就更多了。”
“还早呢，哥，这才半年，还有一年半才毕业呢。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码头自然直嘛。”
兄弟俩撕扯着家运买来的扒鸡，聊的也痛快。林昊居然喝了两茶碗的白酒，没觉咋地。
放寒假了，林昊又回到了家乡，在袅袅炊烟中，在孩童嬉戏中，在父母一声声的呼唤中。家，这才是家。贫穷而温馨。他不想蹲在床头去看时刻飘着雪花的电视，他要去做番自己认为的事业。
林昊去批发市场批了些在农村还比较时兴的小百货，家用品。用大纸箱装着。借了家运哥的摩托车，戴着厚厚的棉帽。早晨早早的去集市上占摊位，高雪骑着自行车去找他。年集很忙的，一个人根本看不过来，农村妇女都喜欢挑挑拣拣的做比较，如果看不过来就会被顺手牵羊。
为了防止被熟人发觉，两人故意到离家较远的集市，反正到了年底了，那个集也挺忙，就是多跑点路，两人也不在乎。
两人一起忙活着看着摊，林昊负责谈生意拉价格，高雪收钱，看摊位，细心的看着东西防止被偷。倒也配合默契。充实而快乐的忙活着。常常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
“你快去吃碗豆腐脑吧。”忙活的间隙，林昊催促高雪去吃饭。
“今天早晨吃的饱，我不饿，我看着摊子，你先去吃吧，我都听见你肚子咕咕叫了。”高雪不好意思起来。
“你自己看不过来，你吃完后给我捎两个烧饼就行了。我身体棒，一天不吃饭也没事啊，你女孩子饭量小，不撑时间。”
“你忘了生理老师说过，女人皮下脂肪多，比男人抗饥饿了。”
“你是女生，看你这样瘦，只能叫苗条，还不到长脂肪的时候。”林昊笑她。
“那就是胖了，胖了不好看。你喜欢瘦女生，还是胖女生啊。”高雪低声问。
“只要是你，胖瘦我都喜欢。”林昊认真的看着她。
高雪脸色绯红了，扭过脸去买烧饼了。一会儿端着一碗豆腐脑，拿着烧饼回来了。
“你吃饱给我捎回来就行了。”林昊接过烧饼，一口就下去了三分之一。
“我就是想看你吃饭的样子。”
“那你就跟着我，看我一辈子。”林昊坏笑着看着他。
“林昊，你不要想多了，我们还年轻，还有好几年才毕业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啊。”
“我知道，我就是喜欢你嘛，愿意和你在一起。”
“林昊，我也是这样，可是我担心四年后毕业，还不知会有什么结果，如果天各一方，陷的太深，再分手会很痛苦的。我不敢答应你。”
“高雪，你是理智的，你是对的，即使我们没有缘分，也是好朋友，好同学。”
“嗯，林昊，我们现在就先做好同学。好朋友行吗？我真的无法给你承诺什么。”
“不要说了，高雪，我理解你，我喜欢你，我也感觉的到你的感觉，现在，我们还不敢说爱，爱不一定是为了得到，有时也是为了奉献。那我们就继续这样，好吗。”
林昊他们两人过了一个快乐充实而又满足的寒假，他感觉他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