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潮气裹着霉味钻进鼻腔,苏婉柔的指甲几乎要掐进《魂祭录》的封皮里。
阿狸举着重新点燃的火折子凑过来,暖黄的光在泛黄的纸页上淌开。
露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那些被虫蛀的残章,此刻竟在火光下显露出新的字迹,像是用隐墨写就的暗文。
"婉柔姐!"阿狸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火折子的光扫过剑鞘上的"断玉"二字,"剑...剑在震!"
苏婉柔这才惊觉掌心发烫。
断玉剑的剑鞘正随着她的脉搏轻颤,红绸下的青铜纹路泛着幽光,与她锁骨处那道淡青色的翡翠纹路遥相呼应。
前世她总以为这纹路是胎记,此刻却像被电流击中,指尖刚覆上纹路。
《魂祭录》的纸页突然自动翻到某章,墨迹赫然写着:"血脉为钥,傀儡为引,断玉出鞘,旧局可破。"
"原来..."她喉头发紧,声音发颤,"韩大人研究的傀儡丝。
根本不是用来操控活人"她的目光扫过书中配图。
那些细如发丝的银线缠绕着青铜机关,"是用血脉纹路当钥匙,通过傀儡丝控制机关!
皇后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冷宫设局,怕是早得了韩家半本残卷!"
阿狸的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身去捡时,发间的红绒花蹭过桌角。
苏婉柔眼尖地瞥见那朵绒花的花蕊里,竟也绣着和断玉剑相同的青铜纹路。
"阿狸。"她按住小宫女的肩膀,"你这绒花...谁给的?"
"是...是玉小宫女,"阿狸被她按得肩膀发疼,却不敢挣扎,"上个月在御花园,她说看我可怜,送我当生辰礼..."
苏婉柔的瞳孔骤然收缩。
前一刻皇后摔茶盏的声音还在耳边炸响,此刻所有线索突然串成一条线玉小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人。
却给阿狸送带纹路的绒花;密室连通凤仪宫暗渠;皇后急于灭口的"小小答应",莫不是知道了傀儡丝的秘密?
"阿狸,去把暗渠的入口封死,"她抓起断玉剑塞进阿狸怀里,"记住,谁来都不许开,包括我。"
"那你呢?"阿狸抱着剑后退两步,剑尖差点戳到墙。
苏婉柔摸出腰间的青铜令牌这是她用三个月时间,通过给各宫妃嫔出主意换得的地下势力信物。
令牌在掌心烙下红印,她对着密道方向吹了声短哨,三长两短的调子在石墙间回荡。
"我要去给皇后送份大礼,"她的嘴角扬起冷笑。
指尖划过《魂祭录》上的"血脉为钥","她不是总说后宫是她的棋盘么?
从今晚开始,该换执棋人了。"
冷宫外的老槐树漏下斑驳月光,谢衡的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背靠着树干,目光扫过四个压低帽檐的暗卫。
声音比夜色还沉:"苏答应根本没死,她在密室里找到了韩知行的遗物。
皇后要灭口的,不是那个答应,是知道傀儡丝秘密的活口。"
为首的暗卫握紧腰间短刀:"大人是说,咱们要护着苏答应?"
"不是护,"谢衡的指节叩了叩树干,惊起几只夜鸦,"是合作。"
他从怀中取出半块碎玉,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这是淑妃昨日差人送来的,她说苏婉柔能破皇后的局。"
暗卫们面面相觑。
谢衡知道他们在犹豫一个小小答应,如何能与掌管六宫的皇后抗衡?
但他想起那日在冷宫,苏婉柔用半块甜糕引赵狱卒说出真话时的眼神。
像极了他在战场见过的,那些算无遗策的军师。
"去通知德妃、淑妃。"他把碎玉塞进暗卫手里,"就说子时三刻,御花园东角亭,带够人手。"
暗卫们躬身退下时,老槐叶沙沙作响,谢衡望着他们的背影。
突然摸出怀中的玉佩那是苏婉柔前日"不小心"落在他值房的,刻着"谋定"二字。
他摩挲着字迹,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笑:"有意思。"
凤仪宫的烛火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柳嬷嬷的布鞋在金砖上没发出半分声响。
她站在皇后的妆台前,袖中铜符的棱角硌着掌心这是她从密室暗格里偷来的,韩知行当年的腰牌。
"嬷嬷,您怎么来了?"值夜的小宫女端着参汤进来,被她瞪了一眼,又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柳嬷嬷望着妆镜里自己的白发,想起四十年前初入皇宫时,也是这样的深夜。
韩夫人拉着她的手说:"这宫里最可怕的不是毒酒,是人心。
"如今韩夫人的断玉剑还在密室,韩家却只剩这半块铜符。
她将铜符轻轻放在皇后的《起居注》上,转身要走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这是...韩知行的!"皇后的声音带着颤抖,护甲刮过铜符的刻痕,"你从哪来的?"
柳嬷嬷停在门口,背对着她。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后颈,那里有道淡青色的纹路,和苏婉柔锁骨处的,分毫不差。
"老奴在打扫偏殿时,从梁上掉下来的,"她的声音沙哑。
像老树根摩擦石缝,"娘娘当年抄韩家时,可曾想过,有些东西,是烧不干净的?"
皇后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抓起铜符冲向门口,却只看见柳嬷嬷的背影消失在廊下。
烛火突然爆出灯花,映得《起居注》上的血痕格外刺眼。
那是她方才盛怒时划的,此刻竟与铜符上的纹路连成一片,像条张牙舞爪的蛇。
"来人!"她尖叫着摔了铜符,"把柳嬷嬷给我拿下!
不...等等。"她盯着地上的铜符,突然笑了,"韩家余孽?
正好,本宫正愁没由头清理旧人。"
而在那幽深的密室里,苏婉柔的指尖悬在《魂祭录》中央。
断玉剑的剑鸣越来越清晰,像是催促她做最后决断。
她摸了摸锁骨处发烫的纹路,又看了看书中"断玉出鞘,旧局可破"的字迹,终于将剑缓缓提起。
剑鞘落地的瞬间,密室的石顶传来细碎的响动是阿狸按照她的吩咐,用石块封死了暗渠入口。
苏婉柔望着断玉剑的寒光,突然想起前世女主跳井前,皇后头上的东珠也是这样冷。
"该结束了。"她轻声说,将剑尖对准《魂祭录》的封皮。
烛火"轰"地窜起三寸高,在剑身上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
一个是现代的苏婉柔,一个是三百年前的韩夫人。
她们的手同时按在剑柄上,仿佛跨越时空的共谋。
而在宫外,那则"皇后私藏前朝秘档"的流言,正随着更夫的梆子声,钻进每座宫苑的窗棂。
沈清漪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与林婉宁隔着游廊对视,两人眼中都燃着同样的火属于被压迫者的,反击之火。
断玉剑的剑尖即将触到纸页的刹那,密室深处突然传来石块滚落的闷响。
苏婉柔的手顿住,抬头望向暗渠方向那里有她布下的第一层陷阱,此刻正发出警报。
她望着剑身上自己的倒影,嘴角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这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