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烛火在断玉剑入鞘的刹那突然炸开。
火星子溅在《魂祭录》泛黄的纸页上,却在触及的瞬间被一道青碧色光晕弹开。
苏婉柔的指尖还抵在剑柄上,锁骨处的翡翠纹路正沿着皮肤簌簌跳动,像有条活物在皮下游窜。
"原来如此。"她低笑一声,掌心沁出薄汗。
前世看原著时总觉得"翡翠共鸣"是作者随便写的金手指。
直到此刻真实的灼烧感从血脉里翻涌上来那些被她记在小本本上的宫斗策略。
到底比不过这具身体里沉睡的、属于韩夫人的记忆。
剑身突然震颤如活物,震得她虎口发麻。
原本静止的翡翠纹路开始沿着她的颈侧向上攀爬,在月光照不到的石墙上投下青碧色的影子。
苏婉柔的睫毛颤了颤,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石屑坠落声不是阿狸封死的暗渠方向,是更深处的地底。
"来了。"她松开剑柄后退半步,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锦囊。
那里面装着她用三个月时间收集的三十六种香料,每一种都对应着傀儡丝的薄弱节点。
方才阿狸封死暗渠不过是第一层迷障,真正的后手,此刻正随着地底传来的嗡鸣逐渐苏醒。
宫墙的铜铃突然响了。
谢侍卫的脚步在御花园转角猛地顿住。
他刚从德妃殿里出来,怀里还揣着萧明月让他转交苏婉柔的平安符。
那是德妃用绣了半宿的并蒂莲帕子换的,说是能挡灾。
此刻铜铃的清响像根细针,顺着他的耳膜直扎进后颈。
"不对劲。"他手按剑柄转身,月光下看见林婉宁提着宫灯从另一侧跑来,裙角沾着未干的泥点。
那是去冷宫必经的碎石路,她一个养在温室里的贤嫔,怎会大半夜往那晦气地方跑?
"谢侍卫!"林婉宁的声音带着喘息,宫灯在她手里晃出一片暖黄光晕,"你可觉出那股子气...像是前几日苏姐姐身上的。"她攥着帕子的手指泛白,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宫灯铜沿上,发出清脆的响。
谢侍卫的瞳孔微缩。
三日前他送苏婉柔回冷宫,路过偏殿时确实闻见股异香。
当时只当是她身上的脂粉气,如今想来,倒真和这铜铃声里的震颤有些相似。
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突然加快脚步:"去冷宫。"
林婉宁愣了一瞬,随即跟上,裙裾扫过路边的月季,带落两朵残花。
坤宁宫的鎏金烛台"啪"地坠地。
皇后扶着妆台起身,胸口的朱砂胎记正火烧火燎地疼。
那是她当年用韩家血祭魂契时留下的印记,这么些年早已淡得只剩个淡红影子。
此刻却像被泼了热油,疼得她指甲深深掐进檀木台面。
"魂契..."她对着铜镜呢喃,镜中倒影的眼底浮起血丝,"那小蹄子竟真敢激活。"
"娘娘!"贴身宫女小桃捧着茶盏从外间进来,被地上的烛台绊得踉跄,"可要传太医院?"
"传玉小宫女,"皇后突然笑了,指尖沾着唾沫抹平妆台上的胭脂印。
"让她立刻去韩家废宅,"她盯着铜镜里自己翘起的鬓角,用金簪狠狠戳了戳。
"本宫倒要看看,韩家那点破事,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小桃打了个寒颤。
她伺候皇后三年,头回见娘娘笑成这样像极了去年冬天,皇后把犯错的绣娘扔进冰湖时的模样。
冷宫旧档房的窗纸被夜风吹得哗啦响。
柳嬷嬷背对着门,手中的铜符正泛着幽蓝微光,和她后颈的翡翠纹路交相辉映。
她望着窗外的宫墙,那里的铜铃还在响,一下一下,敲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当年老奴替娘娘烧韩家藏书时,"她摩挲着铜符上的刻痕,声音比往日更哑。
"韩夫人抱着小公子跪在火盆前,说'有些东西,烧不干净'。
"她突然转身,烛火映得她眼眶发红,"如今老奴信了。"
铜符"叮"地落在旧档堆上。
那是韩家的《起居注》,被皇后封存在这里十年,纸页边缘还留着当年泼的茶渍。
柳嬷嬷弯腰捡起铜符,指腹触到刻痕里的灰尘和她后颈的纹路,分毫不差。
密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苏婉柔退到墙角,看着断玉剑在《魂祭录》上划出的裂痕里渗出青碧色光雾。
那些光雾像有生命般纠缠着向上攀爬,在石顶汇集成一道虚影。
是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眉目清俊,腰间悬着和断玉剑同款的玉牌。
"韩知行?"她脱口而出。
前世看原著时,韩家灭门案的卷宗里夹着张画像,画的正是这位被皇后以"通敌"罪名处斩的前太傅之子。
虚影转过脸来。
他的眉眼在光雾中忽明忽暗,却让苏婉柔想起前世图书馆那本《大雍野史》
里的记载:"韩公临刑前笑言,'此身可灭,此魂不灭'。"
"你能听见我吗?"虚影的声音像从深潭底浮上来,带着潮湿的回响。
"若想终结傀儡丝,必须找到'双生宿主'的真相。"
苏婉柔的呼吸骤然急促。
她想起这三日来在暗渠里发现的傀儡丝那些细如发丝的银线,竟和她锁骨处的翡翠纹路走向完全一致。
难道...
"双生宿主..."她重复着这四个字,指尖无意识地摸向锁骨,"是指我和皇后?"
虚影的嘴角动了动,却没再说话。
光雾突然开始消散,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唯有一双眼睛始终凝着苏婉柔,像是要把什么刻进她骨血里。
密室的石顶又落了片石屑,砸在《魂祭录》上,惊得苏婉柔回神。
她望着逐渐消散的虚影,突然福至心灵地摸出锦囊里的沉水香。
这是她前日在德妃殿里,趁萧明月不注意从西域贡香里顺的。
"等等!"她点燃香烛,青烟盘旋着冲向虚影,"你说的双生宿主,到底是什么?"
虚影的身形顿了顿。
他的手抬起来,像是要触碰苏婉柔的脸,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彻底消散。
石顶的光雾缓缓收拢,只在地上留下个模糊的掌印,和苏婉柔的手掌一般大小。
密室的烛火重新安静下来。
苏婉柔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掌印是温的,带着点她熟悉的、属于韩夫人的檀香味。
她抬头望向断玉剑,剑身的寒光里,自己的倒影和方才虚影的轮廓渐渐重叠,像两片本就该拼合的玉。
宫墙的铜铃还在响。
谢侍卫和林婉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柳嬷嬷的叹息混在风里钻进窗缝。
皇后的金簪戳破了妆台,德妃的平安符在谢侍卫怀里发烫。
而在这所有声音的最深处,有个更清晰的、属于过去的声音,正随着虚影的消散,慢慢浮上苏婉柔的心头。
"双生宿主..."她轻声念着,目光落在断玉剑上,"我会找到答案的。"
石顶的光雾突然又泛起涟漪。
那道虚影的轮廓重新凝聚,比方才清晰了几分。
他望着苏婉柔,眼底有悲,有喜,有她读不懂的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