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密室的潮气漫进袖管时，苏婉柔的指尖微微蜷了蜷。
引路的暗卫掀开厚重的玄色门帘，烛火骤然涌进来，映得四壁的青铜灯树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她抬眼望去，夜影楼五位核心人物已围坐在檀木圆桌旁青蛇斜倚在软榻上。
指尖绕着一缕银线；铁手攥着酒坛灌了一口，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
燕十三娘的刀就搁在膝头，黑布裹着的刀身泛着冷光；夜无痕坐在主位，玄色大氅半垂，眉眼隐在烛火明暗里。
"苏姑娘请坐。"夜无痕抬了抬下巴，右侧空位的雕花木椅"吱呀"轻响。
苏婉柔踩着青砖走过去，裙角扫过地面时带起一小片浮尘。
她坐下的瞬间，袖中黑色玉牌突然烫了一下，像块烧红的炭。
这是夜影楼的核心信物，方才被暗卫从她腰间取走查验后归还。
她早算到会有这一出，特意在玉牌内侧涂了层薄蜡，藏着半枚从御书房拓下的密文。
"青蛇说你身上有古怪。"铁手瓮声瓮气开口，酒坛重重磕在桌上，"老子闻着倒像狐狸味。"
青蛇漫不经心的银线突然绷直，缠上了苏婉柔的手腕。
他的手指比蛇信还凉，指腹在她脉搏上轻轻一按："心跳平稳，气息均匀可你耳后的朱砂痣在发烫。"
苏婉柔垂眸看那缕银线，任由它勒出浅红的印子。
她知道青蛇的读心术需触肤施展，此刻正不动声色运转"情绪共振"。
这是她穿书后觉醒的能力，能感知他人情绪波动，甚至轻微引导。
随着太阳穴泛起细密的麻痒，她分明"看"到青蛇心底浮起疑惑的涟漪，像石子投入深潭。
"青蛇大人好眼力。"她抬眼笑，眼尾微挑，"这痣是我用现代纹绣笔点的，里头掺了朱砂和麝香。
遇热便红得鲜艳些，"她顿了顿，手腕轻轻一转，银线顺势滑落在桌，"倒是大人的读心术，比传闻中更......灼人。"
青蛇收回银线时，指节微微发颤。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喉结动了动方才那瞬间，他竟从苏婉柔的情绪里读出了月光下的梧桐叶。
御书房后巷的青石板，还有某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带着金属冷意的清晰思绪。
"够了，"夜无痕的指节叩了叩桌面，烛火跟着晃了晃，"今日召诸位来，是商量是否与苏姑娘合作。"
铁手"腾"地站起来，酒坛砸得桌面嗡嗡响："夜影楼向来单枪匹马！
上回与丞相府合作，折了三个兄弟！"他脖颈的青筋暴起，像条狰狞的蛇，"我不同意！"
苏婉柔望着他泛红的眼尾，暗中加强"情绪共振"。
铁手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愤怒、警惕，还有一丝藏在最深处的焦虑。
她记得前两日从淑妃处得来的密报：皇后的暗卫这月在吏部走动频繁，而铁手的亲兄长正是吏部侍郎。
"铁手大人可知，吏部最近查账的人，腰间都系着墨玉扣？"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皇后最恨结党营私，令弟前月替庆王递了份折子......"
铁手的拳头"咔"地攥紧，指节泛白。
他突然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在青灰色的短打上："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令弟昨日在城西茶楼见了个穿月白锦袍的人。
"苏婉柔盯着他颤动的睫毛，"那是皇后身边大嬷嬷的远房侄子。"
铁手的酒坛"当啷"掉在地上，溅湿了苏婉柔的鞋尖。
他猛地弯腰去捡，发顶翘起的碎发在烛火下发颤这细微的动作让苏婉柔确定，她触到了他的痛处。
"你想借刀杀人！"燕十三娘的刀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掠过苏婉柔的眉峰，"夜影楼不做棋子！"
苏婉柔没躲。
她望着燕十三娘泛红的眼尾，想起前晚在梧桐树下，这位刺客看她时的眼神像看见另一个在血里打滚的自己。
她伸手按住发烫的玉牌，将情绪共振的涟漪轻轻推向燕十三娘："十三娘可曾想过，皇后为何总压着你的月例？
为何你替她杀了那么多人，却连个正经的封号都讨不到？"
燕十三娘的刀"当"地落回刀鞘。
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懂什么！"话音未落。
人已掠到门口，玄色披风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东倒西歪。
密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夜无痕望着燕十三娘撞开的门帘，阴影里的嘴角勾了勾。
他转向苏婉柔时，眼神像淬了冰："苏姑娘的手段，比我想象中更......有趣。"
"我只做对双方都有利的事，"苏婉柔将玉牌推到桌中央，"皇后手中有份遗诏，若诸位帮我拿到。
我可以告诉你们......"她顿了顿，指尖划过玉牌内侧的密文，"燕十三娘的生母，当年是怎么死的。"
铁手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张网。
他盯着苏婉柔耳后发烫的朱砂痣，喉结动了动，最终抓起地上的酒坛，闷声闷气走了出去。
青蛇抚着银线笑了："苏姑娘这饵，下得够狠。"
夜无痕起身时，玄色大氅扫过苏婉柔脚边的酒渍。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月光从门缝里漏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两半："三日后，给你答复。"
门"吱呀"合上的瞬间，苏婉柔摸了摸耳后的朱砂痣。
她能感觉到，铁手离开时那道灼热的视线还钉在她后颈他刚才弯腰捡酒坛时。
袖中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线，和她在吏部侍郎书房里见过的那枚平安扣，系着同样的绳结。
她将玉牌收进袖中，指尖触到内侧凸起的密文。
那是她用指甲刻下的八个字："子时后巷，遗诏线索"。
密室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婉柔望着门缝里漏进来的月光，忽然笑了。
她知道，铁手今晚会翻遍所有关于遗诏的密档，会盯着那截红线想起病床上的老母亲。
会在子时前悄悄摸到御书房后巷。
而她要的，不过是一个让他主动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