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夜影楼飞檐时，苏婉柔跟着燕十三娘穿过青石板长廊。
风卷着檐角铜铃轻响，她袖中密函被掌心焐得发烫，指节因攥得太紧泛出青白那封本该呈给夜无痕的密函里，真正的地图已被她昨夜用薄蝉翼纸临摹的假图替换，原本地图此刻正藏在她发间玉簪的暗格里。
"到了，"燕十三娘在朱漆门前顿住，靴底与青石板相撞发出脆响。
她转身时腰间银刀轻颤，刀鞘上"寒魄"二字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夜主在等你。"
苏婉柔抬眼，门楣上"揽月"二字被风掀起的纱帘半遮半掩。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掠过耳后朱砂痣这颗痣是她用朱砂混了鱼胶点的，防水防汗。
原主左脸那片铜钱大的青斑早被她用螺子黛遮得严丝合缝。
前世书里，原主就是因这处胎记暴露身份，她断不会重蹈覆辙。
推开门，檀香裹着墨香扑面而来。
夜无痕倚在紫檀木案后，素白广袖垂落至地，指尖正转着枚羊脂玉扳指。
他抬眼时，眼尾那颗泪痣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去了半日，收获如何？"
苏婉柔上前两步，将密函放在案上。
密函封口处还留着白面郎君特有的蝶形火漆印。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白面郎君说遗诏藏在城南韩家旧宅。"
"哦？"夜无痕屈指弹开火漆，展开信纸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品鉴一幅名画。
信纸展开的瞬间，他眉峰微挑信纸上的地图线条粗粝。
韩家旧宅位置用朱砂标得极醒目，与他此前收到的线报大相径庭。
苏婉柔盯着他微颤的指尖，喉结动了动："但他说话时拇指总摩挲翡翠香囊，这是他说谎的惯常动作。
昨日我在茶馆见他用茶盏掩唇，杯壁上沾了半枚胭脂印城南绣坊的胭脂。
他房里那位绣娘刚换了新香粉，"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半片枯叶，"他给的地图边缘有槐树叶碎屑。
而韩家旧宅前是百年银杏，槐树只在西市染坊后巷有。"
夜无痕的目光从地图移到她脸上，烛火在他眼底晃出细碎光斑："所以？"
"他在误导我们，"苏婉柔直视他的眼睛，"真正的遗诏，该在西市染坊地下。
"她指尖轻点假地图上的韩家旧宅，"但我猜，他希望我们以为他在误导。"
夜无痕忽然笑了，玉扳指叩在案上发出清响："你倒会绕。
"他将信纸折起，又展开，"三日后，你带队去韩家旧宅。"
苏婉柔心头一跳，面上却稳如静水："夜主是要......"
"我要看看，白面郎君的棋，到底下到哪一步。"夜无痕起身，广袖扫过她发间玉簪。
"你是聪明人，我希望你一直聪明。"他的尾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压得苏婉柔后颈发紧。
"夜主放心。"她垂眸应下，转身时袖角带起一阵风，案上烛火忽明忽暗，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张扭曲的网。
出了书房，燕十三娘正倚在廊柱上擦刀。
银刀在她掌心翻转，刀锋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我跟你去韩家旧宅。"
苏婉柔停步："十三娘不是向来只接刺杀任务？"
"你比我想象中难对付。"燕十三娘将刀收入鞘，刀鞘与腰带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鸟。
"但更难对付的，是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她指节叩了叩自己太阳穴，"我去，省得你被人捅了后心都不知道。"
苏婉柔望着她泛红的耳尖这是燕十三娘表达认可的方式。
前世书里，这位女刺客因替原主挡箭而死，她握紧袖中玉簪，暗自发誓：这次，要让她活过这个冬天。
月上中天时，苏婉柔摸黑来到后园竹影深处。
她轻咳三声，墙角传来两声虫鸣回应。
阿狸从竹丛后钻出来。
发间银铃轻响："主子，旧宅周围的陷阱都布置好了。
东墙下埋了绊马索，西厢房梁上挂了松脂袋，地窖入口的青石板......"
"够了。"苏婉柔按住她肩膀，"记住，我们要引的不是白面郎君。
是......"她抬眼望向夜无痕的书房方向，窗纸上映着晃动的人影，"是那条藏在阴影里的蛇。"
阿狸打了个寒颤，月光照得她脸色发白："主子，夜主他......"
"嘘。"苏婉柔将真地图塞进她手里，"三日后卯时三刻，带着影卫去西市染坊。
若我没回来......"
"主子不会有事的！"阿狸攥紧地图，银铃在夜风中碎成一片，"奴婢等您回来喝桂花酿。"
书房内，夜无痕捏着那张假地图，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从袖中摸出个檀木匣，匣内躺着半枚青铜虎符与皇后宫中那半枚严丝合缝。
"苏婉柔啊苏婉柔，"他轻笑出声，提笔在信纸上落下"韩家旧宅，格杀勿论"几个字，"你以为换了地图就能瞒过我？
正好，借你的手，清一清夜影楼里的蛀虫。"
更漏敲过三更时，苏婉柔站在檐下望月亮。
她摸了摸发间玉簪，那里藏着最后的底牌原主曾偷听到的，夜无痕与皇后勾结的密语。
风掀起她的裙角，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夜无痕常用的熏香。
韩家旧宅外的槐树上，乌鸦扑棱着翅膀飞过。
苏婉柔整理好腰间玉佩，转头对暗处招了招手。
阿狸带着影卫从角落现身，每个人腰间都别着淬毒的短刃。
她深吸一口气，月光落在她耳后朱砂痣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走。"她轻声说，脚步却稳如磐石。
韩家旧宅外，苏婉柔带领小队悄然潜入。
她借着月色观察地形，青砖墙根下的青苔泛着幽光，西厢房窗纸破了个洞。
漏出一线漆黑的内里那里，正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