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旧宅外的槐树叶在风里沙沙作响，苏婉柔仰头望了眼被云层遮住一半的月亮。
指尖轻轻摩挲腰间玉佩那是阿狸今早特意塞给她的，说能挡煞。
她能感觉到玉佩上还带着阿狸掌心的温度，像根细弦，将她与身后影卫们的呼吸连在一起。
"燕十三娘，东侧瞭望。"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人群里那道利落的身影。
燕十三娘正往刀鞘里收短刃，闻言抬眼，月光落进她眉骨下的浅疤里，只应了个"是"。
却在转身时用刀柄轻轻碰了碰苏婉柔的手腕这是她们约定的"当心"暗号。
苏婉柔喉间一暖，前世那道替她挡箭的身影突然浮上来，又被她迅速压下去。
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阿七，带两个人封锁后院。"她转向另一个身影，阿七是影卫里最沉默的，此刻正蹲在墙根检查绊马索，闻言只是点头，发梢沾着的青苔碎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众人迅速分散，旧宅外的虫鸣突然静了。
苏婉柔望着燕十三娘跃上东侧屋脊的身影，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中轰鸣。
她摸了摸发间玉簪，那里藏着原主偷听到的密语"八月十五，虎符合，韩宅火"。
夜无痕以为换了地图就能引她入瓮，可他不知道，原主当年为了讨好皇后。
把夜影楼的暗桩分布都记在妆匣底的绢帛上，连这韩家旧宅的机关，都画着半张草图。
主屋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苏婉柔率先跨进去，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她借月光扫过门楣，果然看见三枚铜钉呈北斗状排列九宫八卦锁的阵眼。
前世书里，原主就是在这里触发机关，被乱箭射死的。
她指尖轻轻抚过第二枚铜钉，顺时针转了半圈，耳尖听见"咔"的轻响。
"主子？"身后传来小影卫阿九的低语，声音里带着惊惶。
苏婉柔回头，看见他正盯着门楣上缓缓缩进墙里的暗格，眼里映着月光，像落了两颗星子。
"九宫八卦锁，转生门，"她轻声解释，余光瞥见另一个影卫阿三悄悄握紧了刀柄。
这些跟着她的影卫，都是夜影楼里最底层的，没见过真正的机关术。
突然，瓦片碎裂声从东侧传来。
苏婉柔瞳孔一缩，转头正看见燕十三娘的身影从屋脊上倒栽下来。
腰间的刀穗被什么东西勾住，晃得像团跳动的火焰，"有埋伏！"她大喝一声。
话音未落，窗外已掠进七道黑影，每人手中都提着带棱的短刃，刀身上泛着幽蓝的光是淬了毒的。
"夜影楼的叛徒？！"燕十三娘摔在地上打了个滚，反手抽出腰间横刀，刀身映着她发红的眼尾。
苏婉柔退到墙角，看着那些黑衣人腰间的纹饰不是夜影楼的玄鸟，是皇后宫中的双凤。
她心里一沉，果然，夜无痕这局棋，既想清蛀虫，又想借她的手试皇后的底线。
混战中，苏婉柔故意往柱子后面躲，却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扣住后颈。"
小娘子倒是精得很。"沙哑的男声贴着她耳畔响起，带着腐坏的蒜味。
她闻到对方身上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正是夜无痕书房里常有的熏香原来这头目，竟是夜无痕身边的近侍。
"夜主让我告诉你，"她突然开口，声音发颤却清晰，"他已知晓你与皇后的密约。
"对方的手猛地一松，她能感觉到他喉结在自己后颈滚动，"你...你怎么知道？"
机会来了。
苏婉柔踉跄着转身，正好撞进燕十三娘的刀光里。
横刀带起的风割得她脸颊生疼，却见那头目眉心已多了道血线。
眼睛还瞪得老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最信任的人手里。
"主子！"燕十三娘收刀时溅了她半袖血，却用刀背轻轻碰了碰她肩膀，"没事吧？
"苏婉柔摇头，低头看着袖口的血渍温热的，带着铁锈味，和前世那道冰冷的箭伤完全不同。
她突然有点想笑，原来活着的血，是烫的。
"苏婉柔。"
清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夜无痕站在月光里，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半枚虎符。
他手里还捏着方才那封"格杀勿论"的信，墨迹在月光下泛着青。
"你比我想的还要聪明，"他走过来，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瓦片，"知道借叛徒的嘴传消息，知道用燕十三娘的刀收尾。"
苏婉柔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极淡的笑意，像春冰初融的湖水。
他从袖中摸出枚青铜令牌，正面刻着"夜影"二字，背面是玄鸟振翅的纹路，"从今天起，你正式加入核心议事堂。"
她伸手去接，指尖触到令牌时，突然被夜无痕扣住手腕。
他的手极凉，像浸过冰水的玉，"但记住，"他的声音放轻，像在说情话。
"夜影楼的规矩，是活过三次试炼的人，才有资格看更深处的风景。"
苏婉柔垂眸，看见自己在他瞳孔里的倒影发间玉簪微微晃动，耳后朱砂痣红得像要滴下来。
她笑了笑，"谢夜主栽培。"
夜无痕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大氅扫过地上的尸体，带起一阵风，将染血的信页吹得翻卷。
苏婉柔瞥见信末有行小字："明日寅时，议事厅。"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刃，刃面映出她微扬的嘴角。棋局，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