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青铜鹤灯爆出第三簇灯花时，皇帝捏着密报的指节正泛着青白。
暗卫的血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穿书者契约"五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底发紧。
"废物！"他将密报狠狠掼在龙案，青玉镇纸"哐当"撞在金砖地上。北风卷着雪粒子抽打窗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传国师，皇帝的声音裹着冰碴，"明夜子时，观星台设拘魂阵。"
殿门被寒风撞开时，国师沾着夜露的道袍扫过门槛，冷香混着雪气扑面而来。
"陛下要拘谁的魂？"他抚着长须，眼尾皱纹里藏着莫测的笑。
"柳如寄，"皇帝抓起茶盏又重重墩下，茶水在龙纹绢布上洇出深色痕迹，。
朕要她脑子里的十年未来，这天下变数，必须攥在朕手心。"
国师捻须的手指顿了顿："穿书者魂魄难拘，需归墟石镇阵眼。"
"朕不管你用什么，"皇帝死死盯着他，"三日后早朝，朕要听见她吐出第一个字。"
景阳宫暖阁里，鎏金铜炉的檀香漫过书卷，沈清漪将《后宫实录》手稿压在黄铜镇纸下，指尖划过"六宫史官"小楷时，韩嬷嬷捧着青瓷香炉进来了。
"娘娘，德妃送的'梦引香'，炉盖掀开的瞬间，甜腥气混着炭火气漫过来。
沈清漪用银签拨了拨香料："苏婉柔倒是越来越懂本宫心思，她接过热茶，"乾清宫有动静？"
"五更天暗卫去了国师府，"韩嬷嬷压低声音，"观星台青砖翻了三尺，说是在找镇物。"
茶盏在掌心转了半圈，热气模糊了鬓边东珠，"请柳姑娘来，"沈清漪放下茶盏，"说本宫的实录缺个懂掌故的顾问。"
柳如寄进来时，裙角沾着旧皇陵的黑土，银簪缠着半片松针，她望着案上手稿，喉结轻滚："贵妃娘娘这是......"
"皇帝要拘你的魂，"沈清漪推过"史官"象牙牌，牌身在灯光下泛着暖光，"他想看未来，本宫便让他看自己写的未来。"
柳如寄指尖刚触到象牙牌，窗外传来积雪坠落的闷响。
沈清漪眼底的笑意像深潭月光："明夜子时，国师要用你血祭阵，你只需当好史官，记下本宫说的'未来'。"
乾清宫烛火燃到三更，皇帝正翻《后宫实录》第七页，手稿突然无风自翻到空白页。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忽见暗红字迹渗出纸面："乾元二十年冬，帝命国师屠穿书者于观星台，血浸残碑，归墟现。"
冷汗浸透里衣，他猛地踹翻案几，青铜鹤灯轰然倒地，火舌舔着绣金桌围。
"来人！烧了这妖书！"他踉跄后退，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坠地，脆响刺破夜的寂静。
内侍们扑火时，他盯着血字发怔，柳如寄那双藏着悲悯的眼突然浮现在眼前。
第三夜的噩梦更凶，皇帝站在观星台残碑前，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国师桃木剑挑着柳如寄衣襟，血珠滴在残碑上，与竹简契约融成暗红。
"陛下，这是天命。"国师声音像毒蛇吐信，"您本是天下最清醒的人。"
"清醒？"皇帝在冷汗中惊醒，锦被缠腰如冰冷的蛇。他喘着粗气坐起，檐角冰棱在晨光里闪着寒光。
忽然想起苏婉柔去年的话："最想掌控命运的人，往往最先被命运吞噬。"
尚衣局绣绷前，苏婉柔用金线绣完最后一道星轨。银针在阳光下划弧，将丝线钉成完整的圆。
赵五郎掀帘进来，带进一股寒气："娘娘，屏风送进景阳宫了。"
"沈贵妃怎么说？"苏婉柔收线时，银针"啪"地插进绷边。
"小宫女说摆在西暖阁窗下。赵五郎凑近看星轨图，"这图跟旧皇陵地势真像，连歪脖子松的位置都一样。"
苏婉柔对着光打量绣绷："她要的不是地图，是让皇帝以为拿到了真图。"
三日后深夜，旧皇陵残碑后传来刀剑相撞声皇帝派的死士刚挖半尺。
松树林突然晃动，三十名暗卫从树后闪出，刀鞘上的景阳宫暗纹在月光下泛冷光。
"奉贵妃令在此候驾"为首暗卫摘斗笠，原是景阳宫管事太监，"陛下急着找归墟？
不如问问国师他书房檀木箱最底层，刘氏密信还在吗？"
死士头领脸色骤变，挥刀时已被暗卫围住。雪落刀刃，瞬间化成水珠滴落。
乾清宫早朝，百官跪伏时能听见皇帝急促的喘息，沈清漪着丹顶鹤朝服走上御阶，裙裾扫过青砖的声响格外清晰。
"陛下，"她捧着带暗红斑点的密信，"臣妾查获国师与刘氏残党勾结的证据。"
皇帝盯着密信边缘的焦痕，与梦中檀木箱里的物件分毫不差。
"他设拘魂阵，是要借穿书者血开归墟，放前朝妖邪沈清漪展开密信，字迹在晨光里渐显。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声，皇帝攥紧龙椅扶手："传旨！废拘魂阵，国师午时问斩！"
丹樨殿外阳光刺眼，柳如寄攥着契约竹简站在石阶上，宫人们慌忙跑过，裙裾扫起雪沫。
"都站住！"她将竹简举过头顶，声音在庭院回荡，"我不是预测未来的工具！我是人！"
竹简"咔嚓"裂成碎片，雪花钻进衣领。她忽然笑了苏婉柔说的"别让别人抢答案"，沈清漪给的象牙牌还在袖中发烫。
答案从不在命运手里，而在自己掌心的温度里。
暮色漫进景阳宫，宫灯次第亮起，沈清漪提酒壶进尚衣局，苏婉柔正坐窗下补旧帕，银针在布面起落如蝶。
"老师，"沈清漪把酒壶放案上，"学生交卷了。"
苏婉柔抬头，烛光在她眼角细纹里漾出暖意，望着沈清漪眼里的亮。
她恍惚看见七年前的自己那个跪佛堂对着青灯发誓的小女儿。
"好孩子，她倒了两杯酒，杯沿相碰发出清响，"这局，你赢了。"
窗外春雪消融，冰棱滴水"嗒嗒"打在青石板上。
远处小太监的传旨声被风卷着消散，苏婉柔抿了口酒，酒液带着微辣暖意滑过喉咙。
观星台的阵破了，国师的头落了，但宫墙里的局，从来不会真正结束。
旧棋终了，新棋盘已在雪地里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