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阁的雕花窗棂漏进半轮残月，苏婉柔踩着青石板跨进门槛时，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她早换了身素色襦裙，鬓边只簪了朵绒花既是示弱，也是方便夜影楼的暗桩查探时找不出破绽。
厅内檀香混着新焙的龙井香，夜无痕已坐在主位，玄色大氅搭在椅背上，露出月白中衣。
他面前摆着套冰裂纹青瓷酒具，酒壶里飘出的不是寻常宫酿，倒像是西域的葡萄酒，甜中带点腥涩的血气。
"苏姑娘来得准，"夜无痕抬手指了指下首的空位。
骨节分明的手在烛火下泛着冷白，"我让人备了醉红妆，当年我娘最爱的酒。"
苏婉柔坐下时，眼角余光扫过他腰间的羊脂玉佩和话本里"花夫人"信物的纹路分毫不差。
她喉间泛起苦味，面上却带了三分受宠若惊的笑："楼主抬爱了。"
第一杯酒下肚，甜腻的滋味裹着酒精窜上喉咙。
苏婉柔垂眸盯着杯中晃动的红影，听见夜无痕的声音像浸在冰里："你可知花夫人是谁？"
她指尖微颤，杯沿在桌面上磕出细响。
这问题来得太直接，倒像根淬了毒的针，直扎进她的算计里。
前世话本只提过花夫人是夜影楼的金主，却没说过具体身份。
她压下翻涌的思绪，摇头时发尾扫过锁骨："楼主若肯说，奴才算开了眼。"
"她是先帝旧臣之后，"夜无痕转动着酒盏，杯壁上的红渍拉出细长的线，"也是唯一知晓遗诏真正藏匿之地的人。"
苏婉柔心口猛跳。
二十年前的遗诏是原书里推动主线的关键，原主作为恶毒女配，正是因为偷听到遗诏内容才被女主反杀。
她捏紧袖中帕子，帕角绣的并蒂莲刺得掌心生疼这是个突破口，得顺着夜无痕的情绪引他多说。
"当年夜家被满门抄斩，楼主可曾想过，若遗诏还在..."她尾音轻颤，指尖在桌下轻轻叩了三下。
这是她从现代心理学里琢磨出的"情绪共振"，用节奏刺激对方潜意识里的记忆。
夜无痕的酒杯"啪"地磕在桌上。
他望着烛火，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我娘被拖去慎刑司那日，怀里还攥着半块夜家的族徽。
"他喉结滚动，声音突然哑了，"她最后说的话是...'阿痕，要活着看太阳'。"
苏婉柔心口发紧。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场在变冷硬的外壳裂开条缝，露出底下翻涌的痛。
但下一秒，夜无痕突然抓起酒壶斟满两人的杯子，眼底的潮涌又被冻成冰："喝酒。"
门帘"唰"地被风掀开时，苏婉柔本能地侧身。
檀香里突然混进缕清梅香，抬眼便见个穿月白褙子的女子立在门口。
她约莫三十许，眉如远山，眼尾点着粒朱砂，竟比宫里头牌的美人还多三分气度。
"花夫人，"夜无痕霍然起身，玄色中衣下的肩背绷得笔直，"你怎么来了？"
花夫人没理他，只望着苏婉柔笑。
她的笑像春风化雪，连烛火都跟着暖了几分："苏姑娘，你让我看到新的可能。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枚金符，纹路是大雍龙纹，却缺了半角，"去御书房，找到它。"
"你疯了吗？"夜无痕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御书房的守卫换了三拨，皇后的暗桩比蚂蚁还多！"
花夫人抬手抚过他发顶，像在哄孩子："我们等的不是复仇，是未来。
"她转向苏婉柔，金符在掌心泛着暖光，"遗诏藏在《大雍律例》第三卷的夹层里，缺角金符是钥匙。"
苏婉柔接过金符时，指腹触到符身的刻痕是某种她看不懂的密文。
她垂眸藏起眼底的暗芒，心里已有计较：原书里女主是靠捡到半块金符才找到遗诏。
如今这金符到了她手里，她要做的不只是帮夜无痕，更要让遗诏成为她手里的筹码。
"戌时三刻了，"花夫人看了眼窗外的月亮，转身时裙角扫过苏婉柔的鞋尖，"苏姑娘，别让我失望。"
夜无痕送她们到门口时，青蛇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他靠在廊柱上，银线在指间绕成小团，铜铃轻响如蛇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苏婉柔裹紧披风，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转身时，发间绒花被风掀起，露出耳后那颗朱砂痣："知道又如何？
"她笑起来，像只偷到鱼的猫，"选择沉默，才是你的答案。"
青蛇的银线"唰"地绷直，却在碰到她衣襟前一寸停住。
他盯着她手里的金符，喉结动了动，最终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苏婉柔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指尖轻轻摩挲金符。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寒鸦。
她抬头望向东边的御书房，那里的飞檐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兽。
而她手里的金符，正随着心跳发出细微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