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的青苔蹭得苏婉柔后颈发疼,她攥着半块碎玉的手沁出薄汗。
巡夜梆子敲过第三下时,井底终于传来老嬷嬷压低的声音:"海棠开了?"
"开在西六宫的井沿,"苏婉柔将碎玉递出,借着月光看见老嬷嬷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那是韩家暗桩特有的暗号。
老嬷嬷扯她上井,塞来一套洗得发白的宫女服:"司制房王妈妈是我表侄女,你拿这枚茉莉簪去换,她认得出。"
苏婉柔摸了摸鬓边的茉莉簪,那是柳嬷嬷当年从韩夫人妆匣里偷带出来的。
她扯下宫装金线,用锅底灰抹了脸,再抬头时镜中只剩个眉眼模糊的小宫女。
夜影楼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时,苏婉柔正站在巷口啃冷馒头。
白面郎君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着,见她过来,油光水滑的脸上堆起笑:"小丫头,要买胭脂还是打听消息?"
"我要见燕十三娘,"苏婉柔故意把衣领往下扯了半寸,锁骨处淡青色的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那是她照着韩夫人手札里的描述,用凤仙花汁和朱砂点的,说是夜影楼死士特有的印记。
白面郎君的算盘"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那纹路,喉结动了动,突然提高嗓门:"十三娘!
有人找你看新货!"
内堂的门"吱呀"开了。
燕十三娘倚在门框上,玄色劲装裹着利落的腰肢,左手拇指正摩挲着刀柄。
那刀鞘上缠着的红绳,和韩夫人手札里画的分毫不差。
"你这纹身,不像是寻常人能有的。"她的声音像冰碴子砸在青石板上。
目光扫过苏婉柔发顶翘起的乱发,"谁教你的?"
苏婉柔踉跄后退半步,指尖攥紧衣角:"是...是洗衣局的张婶子。
她说我生得瘦,点这个能镇邪,"她偷偷抬眼,正撞进燕十三娘淬了冰的瞳孔里。
角落突然传来白面郎君的嘀咕:"我刚收了批新货,说是从冷宫地窖挖出来的。
老周头说那箱子上的锁,跟二十年前韩家抄家时用的一个模子......"
苏婉柔的心跳漏了一拍。
韩家旧案!
她攥着衣角的手不自觉收紧,面上却做出懵懂模样:"韩家?
是那个被满门抄斩的叛臣吗?"
燕十三娘的刀柄"咔"地磕在门槛上:"白面,话多的人活不长。
"她转向苏婉柔,"想留在夜影楼,先过我这关。"
演练场的火把噼啪炸响。
三个精壮的男人围上来,腰间的短刀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燕十三娘抱臂站在廊下:"无武器,击败他们。"
苏婉柔后退两步,撞在兵器架上。
最左边的男人咧嘴笑了:"小丫头,哥哥教你怎么......"
"你娘没教过你,对付女人要先捂嘴吗?"苏婉柔突然开口。
声音发颤却清晰,"上次有个说这种话的,被我咬掉了半根舌头。"
三个男人的脸色同时变了。
中间那个脾气最暴,挥拳就往她面门砸来。
苏婉柔侧身闪过,故意踉跄着撞向右边男人的膝盖。
前世看的搏击视频在脑子里过电影,她记得这种人最受不得激将。
"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她跌坐在地,抬头时眼底闪过狡黠。
"我要是告诉十三娘,说你们三个大男人被个小宫女耍......"
"住嘴!"最左边的男人红着眼扑过来。
苏婉柔顺着他的力道往旁一滚,他收势不及,正撞在中间男人身上。
两人踉跄着摔倒,右边男人想拉,反被带倒成一团。
"停。"燕十三娘的声音像根银针扎进混乱里。
她走过来,靴尖挑起苏婉柔一缕乱发,"你不是慌乱,是在逗他们玩。"
苏婉柔仰头,额角沾着草屑:"我...我只是怕。"
"怕的人不会盯着别人的下盘看。"燕十三娘突然笑了,那笑像冰面裂开条缝,"你有点意思。
"她从腰间解下枚黑玉令牌,"从今天起,你归我管。"
令牌触手生凉,苏婉柔垂眸时睫毛轻颤这是夜影楼核心成员才有的"影"牌,韩夫人手札里写过,持牌者能接触到顶层密档。
更漏敲过三更时,苏婉柔借巡查之名摸进密室。
烛火映着墙上的暗格,她屏住呼吸撬开铜锁,半卷残破的信笺飘落在地。
"......先帝遗诏已藏于东市库房,皇后印可证......"
她的指尖发抖,心跳声几乎要盖过烛芯爆响。
落款处的朱印还剩半枚,却分明是皇后凤印的纹路韩夫人说过,当年皇后为夺后位,曾私改遗诏!
"啪!"
烛火突然被风扑灭。
苏婉柔迅速将信笺塞回原处,转身时正撞上来人。
"这么晚在密室?"燕十三娘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查什么?"
苏婉柔摸到腰间的令牌,声音发哑:"十三娘,我...我想多学些本事。"
黑暗中传来衣物摩擦的声响,接着是火把"噌"地亮起。
燕十三娘盯着她发白的指节,突然勾唇:"明早去东市采购。
"她转身时红绳轻晃,"白面那老滑头总在东市摆摊,你顺路盯着点。"
苏婉柔望着她的背影,攥紧掌心的令牌。
东市库房...白面郎君...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撒了把碎银。
她摸了摸锁骨处的纹路,嘴角慢慢翘起真相,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