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夜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领口，苏婉柔的指尖在石壁上蹭出几道血痕。
她数到第三十七块青石板时，翡翠突然烫得惊人，几乎要穿透素锦中衣。
这是第三次发烫了，前两次分别在暗渠转角和地窖入口。
"到了。"她压低声音，火折子在掌心擦出幽蓝火星。
谢侍卫立刻挡在她身侧，佩剑出鞘三寸，寒光映得石壁上的霉斑泛着青灰。
地窖深处的潮气比入口重三倍，苏婉柔的靴底在湿滑的砖面上打滑，扶墙时触到凸起的纹路是半朵残缺的海棠。
她心跳漏了一拍，韩夫人手札里画过的，当年冷宫改建时，她偷偷让人在承重墙上刻下的家族徽记。
"婉柔，"谢侍卫突然拽她胳膊，声音发紧，"左边第三块砖动了。"
苏婉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见那方青砖微微下陷，缝隙里渗出极淡的檀香。
她摸出腰间钥匙串，最小的铜钥匙刚插进砖缝，整面墙便发出"咔"的轻响。
"退后。"她按住谢侍卫肩膀，自己先侧身挤了进去。
霉味混着陈纸香扑面而来。
苏婉柔举着火折子，光线扫过靠墙的檀木柜时，呼吸陡然一滞。
柜顶蒙着层薄灰，却清清楚楚摆着本半开的书册，封皮是暗金云纹，"魂归·正本"四个字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找到了，"她的声音发颤，伸手去碰书脊的瞬间，锁骨处突然刺痛。
苏婉柔下意识摸向颈间，却见原本温凉的翡翠正顺着皮肤纹路泛起金光。
那些她从未注意过的细小红纹此刻亮如流火，竟与书册封皮的云纹完全吻合。
"婉柔！"入口处传来谢侍卫急促的低唤，"禁军往这边来了，我听见甲胄相撞的声音！"
苏婉柔的手指在书册上顿住。
她能听见，金属摩擦声正顺着地窖甬道往深处钻，混着巡夜梆子的"咚"响，一下下敲在神经上。
"先收起来"
"等等。"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婉柔猛地转身，火折子"啪"地掉在地上，火星溅在谢侍卫的鞋面上。
柳嬷嬷站在暗门阴影里，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
她手里攥着枚羊脂玉佩，表面被盘得油亮，刻着与铜符相同的半开海棠。
"这是开柜的钥匙，"她将玉佩递过来，枯瘦的手指在发抖。
"韩大人走前说，若有一日有人能找到这里，便把这个给她。"
苏婉柔盯着玉佩，又抬头看柳嬷嬷的眼睛。
老人的眼眶泛红，眼尾细纹里凝着水光。
哪还有半分从前替皇后传话时的冷硬："当年韩夫人救我时，说'这宫里最不该死的，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的人'。
我替娘娘守了二十年秘密，今日......"她喉结动了动，"今日该替韩夫人守一次了。"
谢侍卫的佩剑"当啷"磕在石壁上。
苏婉柔接过玉佩，触到柳嬷嬷掌心的老茧和韩夫人手札里写的"替我给柳姐带盒桂花糖，她手上的裂子该疼了"，严丝合缝。
檀木柜"吱呀"打开的瞬间，书册里飘出几片碎纸片。
苏婉柔拾起来，借着谢侍卫重新点燃的火折子看。
血字刺得眼睛生疼："皇后钮祜禄氏，于大雍二十三年冬月，以魂祭术抹除韩氏清容存在......"
"别看了！"谢侍卫突然扑过来，将她按在柜边。
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有火星从甬道方向溅过来是火把。
苏婉柔反手抓住书册，指尖扫过最后一页时，眼前突然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穿霞帔的女子被拖进暴室。
她怀里的婴孩被抢走；皇后坐在凤椅上，手里攥着块和她颈间相似的翡翠。
嘴角挂着笑；还有韩夫人，跪在雨里喊"我要她记住，她欠了谁的命"......
"把书交出来。"
冷若冰霜的声音炸在头顶。
苏婉柔抬头，只见皇后扶着宫女儿桃的手站在暗门口，凤钗上的东珠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身后跟着四个带刀侍卫，刀鞘撞在砖墙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你以为，拿到这本书就能改变一切？"皇后的目光扫过苏婉柔怀里的书册。
又落在她颈间的翡翠上，"当年韩清容用这东西锁我的魂，现在你想用它锁我的命？"
苏婉柔站直身子，书册被她护在胸口。
翡翠还在发烫。
烫得她想起韩夫人手札最后一页的血字："阿柔，若你看见这个，替我告诉天下人，这宫里的月亮，不该只照一人。"
"我不要改变什么，"她望着皇后涂着丹蔻的指尖，那上面还沾着刚才摔碎的茶盏渣子，"我只是要回属于我们的真相。"
皇后的脸色瞬间煞白。
她身后的侍卫正要上前，柳嬷嬷突然挡在苏婉柔面前。
老人从袖中摸出个小瓷瓶，"啪"地摔在地上是迷香。
"快走！"柳嬷嬷推着苏婉柔往暗柜后跑，"柜后有密道，通到西六宫废井！"
谢侍卫拽着苏婉柔的手腕往里钻，石壁上的青苔刮得她手背生疼。
密道尽头果然有口井，井沿爬满野藤，月光从井口漏下来，照见井壁上刻着个极小的"夜"字。
苏婉柔摸了摸那个字，转头对谢侍卫笑："先送我去司制房。
"她扯下鬓边的茉莉簪，"我需要一套最普通的宫女服。"
谢侍卫刚要问，远处传来皇后的尖叫："给我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书！"
苏婉柔将《魂归录》正本塞进谢侍卫怀里，自己摘下翡翠塞进他掌心："替我保管。
"她指了指井壁的"夜"字，"等天亮，找个送菜的老嬷嬷，说'海棠开了'。"
谢侍卫攥紧翡翠，突然明白过来。
他望着苏婉柔将宫装下摆撕成粗布模样，又用锅底灰抹了脸，声音发哑："你要......"
"我要去个皇后找不到的地方，"苏婉柔转身跳进井里，野藤缠住她的腰。
像双看不见的手将她往下送，"一个能让真相传出去的地方。"
井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一下，两下。
苏婉柔在黑暗中摸到井壁的凹处，那里藏着半块碎玉。
和柳嬷嬷给的玉佩，正好拼成完整的海棠。